皇帝抓住他衣袖,“你要出征?我不让你去,这折子我不看了。”
孟观潮只是道:“有将有兵,缺银子。”
皇帝想到他以前的提点,立时放松下来,“这样的话,用兵便是劳民伤财,不可行。”
孟观潮一笑。
“那么,我们要事先布局、避免战事,还是要祸水东引,让祸胚和别人打?”皇帝双手撑着桌案,兴致勃勃地看向舆图,“四叔快讲给我听。”
皇帝对这种事颇有兴趣,每每遇见,小脑瓜便转得飞快。孟观潮唇角逸出柔和的笑容,一面讲解,一面用手边镇纸之类的小物件儿充作标识,放到图上。
皇帝神色专注地听着,时不时用力点一点头,不懂的就及时发问,说到兴起,穿着靴子的双脚不自觉地挪来挪去,身形随之扭来扭去。
孟观潮一手始终虚虚地护在他背后,可能摔下椅子的时候,便拎一把。
皇帝听完原委,眉飞色舞的,迅速转动脑筋,结合着能够想到的太傅的未尽之语,全然领会:
西北两个总兵,弹劾太傅的折子不断,更以清君侧的名义出言挑衅,委实是给朝廷出了个难题。
西北并不是精兵良将的情形,而他们也知晓国库空虚,不宜用兵。
他们的打算是:君子小人手段并用的闹一阵,搅和得朝堂之上风波不断,逼迫着太傅窝着火气低头,让朝廷予用高官厚禄金银财帛的安抚。
如愿以偿之时,便是西北暗中招兵买马广纳人才之日。待到底气胜过今年,便又要开始找辙撒野。
如意算盘打得是很好,可惜,他们遇见的是孟观潮。
防范靖王野心的一颗颗棋子,早就安放在了西北。
眼下,调度几颗棋子,让他们离间靖王与两位总兵、离间西北与漠北。多说三五个月,西北就会自顾不暇、吃到苦头。到那关头,西北哭着喊着要的,便是朝廷的援兵。援兵去了就会长期驻扎,代朝廷安民,震慑奸佞。
自然,在目的达成之前的三五个月,他要遵循太傅指教,做些门面功夫,与西北打太极,而日子最难受最不得消停的,自然是太傅,是人不是人的都会劝他战或不战。
好些文官言官,真是莫名其妙的:只要遇见可打或不可打的仗,就会兴奋激动得不得了,知晓他不爱看奏折,就在大早朝上慷慨陈词。
那真是他如何都不能理解的事情:四叔用过的分量最轻的杀敌的刀枪剑戟,累死他们都拎不起来吧?就那样,还好意思对军务指手画脚?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那些人怎么就那么不识数还那么胆儿肥?
“我明白了。”皇帝转头看住孟观潮,“这就批折子。”语毕就去拿笔。
“看都不看?”孟观潮蹙眉。
“嗯……要看的。”皇帝取过那道折子,跳下地,踢踢踏踏的跑向里间。
孟观潮叮嘱一句:“少吃糖。”
“好!”
孟观潮顺势加一句:“注意仪容。”
“不!又没外人。”皇帝答的干脆,想着他此刻的脸色,一阵嘻嘻哈哈。
当晚,孟观潮先后见了几个心腹,将西北相关的桩桩件件事宜安排下去,忙完时,已到寅时。
今日没有朝会,辰正到宫里即可。
没事可忙,在这种日子,反倒是煎熬。
背部的骨骼之间似是旋着小风,血脉之间似被填入了泥沙冰渣,被粗暴的手蹂/躏着,牵连的左边手臂僵硬迟滞。
耳鸣已有缓解,头疼还在时时发作。
他起身踱步至廊间,望着淅淅沥沥的夜雨。
不知过了多久,谨言匆匆而来,行礼后道:“方才宫里派人来传过话,说太后娘娘今日身子不适,皇帝要侍疾,大抵申时就没事了,太傅要是得空,申时到南书房即可。”
母子两个,有时有晌的生病、侍疾,自然是有缘故的。
孟观潮颔首,又静立片刻,回了卿云斋正屋。在院中值夜的丫鬟婆子晓得规矩,只是行礼,不言语。
他步入厅堂,转入寝室。
值夜的侍书合衣睡在外间的美人榻上,里间床帐掩着,床头留了一盏羊角宫灯。
孟观潮悄然穿过床帐,坐在床边,瞧着沉睡中的女孩。
她气色好了一些,睡颜单纯恬静,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
他扬了扬唇角。瞧了一阵子,如进门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
清晨,李嬷嬷来禀:“奴婢将您的信件送到宁先生、宁夫人手里了。宁先生看完信,叹息一声,说宁家的人登门,太傅无异议的话,他自然也无二话。宁夫人亦是如此,盼着见您和四老爷呢。”又将手里的信件递给徐幼微,“这是宁夫人给您的回信。”
徐幼微看完信,欣然一笑,又问:“四老爷在没在家?我想尽早跟他商量此事。”
“在。”李嬷嬷道,“在小花厅的宴息室。今日好像是下午去宫里点个卯就行。奴婢请他回来……”
“不用,不用的。”徐幼微心说,人家要是不回来,你能怎么办?“我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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