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自诩身子骨很健旺,捡废品时健步如飞,为了一个可乐瓶可以跟踪别人两条街。半夜3点出门翻垃圾桶,她还会在脑袋上戴一个探照灯,解放双手,就像一个袁家村的夜行侠。
医生建议奶奶手术,说还不是晚期,蒋赟庆幸这事儿发生在暑假,他有大把时间可以照顾奶奶,做的第一个决定就是向面馆辞职。
他问李照香要钱,李照香暴跳如雷:“你做梦!我一个子儿都没有!”
蒋赟说:“奶奶,你要是没了,我就只剩一个人了。”
李照香:“……”
她最终拿出两万块,说只有这些,蒋赟知道不可能,老太太抠门得很,这些年肯定存了不少钱。
他带着奶奶去四院办手续,却被告知没床位,蒋赟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去找杨医生帮忙。
杨晔知道后,立刻帮他调床位,两天后,李照香住进了医院。
经过一系列检查,确诊是胃癌中期,李照香将在八月上旬进行手术。
蒋赟没请护工,天天陪在医院照顾奶奶,抽空还趴在病床上写作业。
章翎天天都来病房探望奶奶,也不带东西,就陪奶奶说说话,有时候拉着蒋赟去楼下走走,叫他别担心,胃癌手术后病人存活率还是很高的。
鸡飞狗跳了一阵子,蒋赟征得李照香同意后,还是把这件事告诉给姑姑,蒋建梅在电话里沉默许久,说她会来钱塘。
两天后,蒋赟终于见到蒋建梅,那是一个年近五十的中年女人,身材挺高,和蒋建齐长得有点像。
姑侄二人相当陌生,交谈时分外客气。蒋建梅不是一个人来,还带着她的大女儿,叫周文越,二十一岁,念大三,这时候正放暑假,说是跟着来钱塘玩玩。
蒋赟觉得匪夷所思,她外婆都得癌了,她怎么还有心思来旅游?
蒋建梅和周文越看过李照香的出租屋后,一起沉默,最后住到四院边上的一家小招待所。
当晚,周文越一个人出去玩耍,蒋建梅去病房,和老母亲聊了好久,病房里隐隐传来两个女人的哭泣声。
蒋赟没打扰她们,独自一人低着头,在走廊上坐着。
不知何时,一双小白鞋出现在他眼前,蒋赟抬头,看到章翎。
她提着一袋子食物,穿着白色无袖连衣裙,歪着头打量面前的男孩。
他似乎更瘦了,眼底有黑眼圈,面容很疲倦,章翎拎起袋子向他晃晃:“喝奶茶吗?还有鸡排,给你带的。”
蒋赟看着她,嘴角一牵,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蒋建梅没在病房陪床,晚上去招待所睡。
深夜,李照香在病床上翻了个身,看蒋赟在折叠躺椅上睡着了,摸出自己的老年机,爬下床偷偷摸摸去厕所。
她戴上老花眼镜,打开一个小本本,对着号码一个键、一个键地摁,最后把电话打通。
听筒里响起一个男声:“喂,哪位?”
李照香问:“是阿伟吗?”
“你是……”
“我是建齐的妈妈,蒋建齐,你还记得吗?”
“啊,建齐妈妈?阿姨,我是阿伟!好久没联系了,找我有事吗?”
李照香呵呵笑:“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你还能找到翟丽吗?”
第42章 “总觉得,有梦好甜蜜。”……
阿伟名唤钱利伟, 在a省另一个城市工作,是蒋建齐的大学同学兼室友,两人是最好的兄弟。
90年代初的大学生们感情很深厚, 蒋建齐生病那两年,家里债台高筑, 钱利伟自己也刚结婚,还是省吃俭用给他送了一些钱。
蒋建齐去世后,钱利伟哭着对李照香说,一定会帮着照顾蒋赟,蒋赟就是他干儿子。
他也的确做得不错, 哪怕蒋赟的生母离开了, 钱利伟依旧每年来一次钱塘,看望李照香和蒋赟, 给他们带些生活用品, 再给小蒋赟发一个红包。
变故发生在蒋赟五岁那年的秋天,钱利伟风尘仆仆赶来钱塘,却惊讶地发现, 孩子不见了。
他问李照香, 是不是把蒋赟送人了, 李照香大怒:“我怎么可能把孙子送人?我是把他送去上学了!”
说着还拿出那家武校的宣传单给钱利伟看, 钱利伟看着那薄薄的劣质印刷纸就感到不妙,问:“好好的孩子为什么要送去这种地方?蒋赟明年九月就要上小学了呀!”
李照香说:“这就是小学啊, 收费可便宜,还包吃住, 可以一直上到初中毕业呢!”
钱利伟痛心疾首:“阿姨,你这是在耽误孩子呀!”
李照香被一个后辈如此指责,气得直哆嗦:“我耽误孩子?小崽待在家, 我一步都不能离开!怎么去挣钱?不挣钱,我俩去喝西北风啊?这么大的小孩多调皮你知道吗?你知道个屁!我一个邻居给我介绍的这学校,我觉得挺好,问小崽愿不愿意去学武功,他自己说愿意,我才送他去的!都去一年了!”
钱利伟觉得和这文盲老太太简直无法沟通,干脆问:“能接回来吗?”
李照香反问:“接回来你养啊?我是没空看着他,不用挣钱啦?”
钱利伟:“……”
最终,他把那张武校宣传单上的地址、电话抄下来,离开了钱塘。
考虑很久,钱利伟还是把这件事告诉给蒋赟的亲生母亲——翟丽。
他是蒋家这边唯一一个能联系到翟丽的人,也算是翟丽父母留的后路,把他作为蒋家和翟家之间的中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