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话,有人去扶他,碰到他身上伤处,他“嘶”了一声,这时才感觉到疼。
章翎跑到他身边蹲下,抬手去摸他的脸,蒋赟偏开头,不敢看她,章翎的眼泪又掉下来,颤声问:“你没事吧?我们去医院。”
蒋赟嘴唇一动,哑声道:“对不起。”
真是后怕,他惹上的烂摊子,居然会把章翎扯进来,如果让她受伤,他大概只能在章知诚面前以死谢罪了。
“先别说这个了,去医院吧。”章翎去拉他,没拉动,章知诚走过来,帮着把蒋赟扶起。
就在这时,警察来了,简单听完事情经过,跟着他们一起去医院做笔录。
——
第四医院的急诊室里,杨晔匆匆赶来,章翎和蒋赟正在分别做笔录,章知诚陪着章翎,杨晔走去蒋赟身边,听他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对警察说了一遍。
男孩子非常狼狈,一身校服脏污不堪,浑身湿淋淋,脸上还有伤,杨晔对警察说:“先给他处理伤口吧。”
蒋赟抬头看她,说:“阿姨,我没事,你去看看章翎吧,她吓坏了。”
杨晔叹口气,正要转身,蒋赟又说:“阿姨,对不起。”
杨晔看了他一眼,去找女儿。蒋赟垂下头,两只手互相搅着,心想,这事儿结束了吗?康大海还会不会再来找他?
他已经说得很明确,他要上学,不可能帮康大海做事,都不知道那个智障为何会看上他,还有草花和章翎,那群人会再找他们麻烦吗?
蒋赟从小生活在泥泞里,见多了那些十几岁就跟着老大混社会的人,曾经也有人招徕过他,因为他无父无母,穷,狠,聪明,又能打,但他统统拒绝了,因为不给各个老大面子,他还被群殴过几回。
蒋赟至今不会抽烟喝酒,也没打算去学。他只是想考大学,想要过上正常的生活,不想住在堆满废品的出租屋里,不想再穿别人不要了的旧衣服,不想再和人抢厕所抢厨房,不想再被人指指点点,说那是个没人要的小垃圾,低保户,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想要改变,为什么会这么难?
蒋赟终于开始理解姚俊轩,考上大学,离开这里,摆脱过去的一切……他和姚俊轩,其实有着一样的心愿。
一个中年男警在蒋赟身边坐下,递给他一个面包:“饿了吧?吃点儿,打架也挺耗体力的。”
蒋赟接下面包,转头看他,男警说:“我姓梁,你可以叫我梁叔叔,你的笔录我看了,关于那个康大海,也是附近警局的熟面孔,没有正当职业,我们会去找他,放心吧,以后他应该不会再来找你麻烦。”
蒋赟说:“我不知道他要我去帮他做什么,我没问。”
梁警官说:“肯定是违法犯罪的事,你没答应,做得很好。”
蒋赟转回头去,盯着手里的面包发呆,梁警官拍拍他的肩:“小伙子,你很能打呀,年纪轻轻的,都敢和康大海的手下单挑。”
蒋赟被揍得很惨,为自己在章翎面前夸下的海口而汗颜。
梁警官笑着说:“听说你学习还不错,有没有想过,以后报考警校?”
蒋赟愣住,这时,护士过来叫他去处理伤口,梁警官便起身离开了。
这一晚,章翎很早就被母亲接回家,章知诚陪蒋赟待过凌晨,蒋赟处理完身上伤口,才疲惫地回到袁家村。
奶奶早就睡着了,蒋赟没进屋,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抬头看天。
全身都在疼,但他耐得住,最疼的其实是那颗心。
他知道是章翎通知的章知诚,是章知诚报的警。
自从到了医院,章老师一直陪在章翎身边,蒋赟没有机会再和她说句话。
章老师后来陪着他,也没说什么,眼神很冷,令他心惊。
他明白,那是一种失望。
他想,他还能继续和章翎做朋友吗?
她一定吓坏了,一个在温馨家庭长大的女孩,哪里见过这种事?
像他这样的人,是不是应该离她远远的,才对?
——
第二天上学,蒋赟脸上的伤差点让邓芳突发心梗。
幸好他带上了警局开的证明,他是受害人,半道被流氓欺负,邓芳看过后才算松了口气。
可是班里同学并没看到证明,他们只看到蒋赟高高肿起的脸,顿时谣言四起。王雨晴惊恐万分,看蒋赟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恐怖/分子”,蒋赟觉得她可能都快吓哭了。
蒋赟不打算对别人解释,他发消息提醒过章翎,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绝对不能让同学们知道,他晚上会送她回家。
他们已经被传好久“绯闻”,如果这件事再被捅出去,章翎一定会被人议论。
后面几天,在学校,蒋赟和章翎没有任何交流,放学后,章翎坐车回家,也是章知诚到车站来接她。
蒋赟把自行车停在钟叔的报刊亭旁,远远看到章知诚接到章翎,才骑车回家。
身上的淤青红肿渐渐消退,蒋赟心里的疙瘩却丝毫未解。
周日早上,他没有出现在章翎家楼下,章知诚叫上章翎去上课时,章翎的表情呆呆的。
她问章知诚:“爸爸,你是不是生蒋赟的气了?”
章知诚想了好一会儿,回答:“是。”
章翎说:“可我觉得他没做错什么。”
章知诚严肃地说:“他的朋友被敲诈勒索,就应该报警,告诉家长和老师,而不是两个十几岁的孩子自己去解决这种事。如果没有那件事,蒋赟也不会被人找麻烦,也就不会把你也牵扯进去。章翎,你已经十六岁了,平时也有看社会新闻,你应该知道,这个社会有阳面,也有阴面。我们并没有不让你看到阴暗面,允许你和蒋赟做朋友,爸爸妈妈自认已经很开明,但我们也不希望你接触阴暗面!保证你的安全,关心你的生活和学业,呵护你平安长大,才是我们作为父母应尽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