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赟觉得自己和章翎已经成为了好朋友。
他从不奢求章翎对他会有别样的情愫,甚至愿意接受章翎对乔嘉桐的那点小心思,因为他的确不够好,硬条件软条件,哪哪儿都是一团糟,别说乔嘉桐了,他连萧亮都比不上。
但是,他绝不能接受章翎对他的好是因为——可怜他。
同情和怜悯,是蒋赟最不稀罕的东西,当这种情绪从别人眼睛和嘴巴里流露出来时,他还能装作看不见、听不见。
如果对方是章老师和杨医生,他勉强能接受,因为章老师曾经有过和他类似的经历,章家夫妻对他的好,是一种传承,蒋赟发誓自己也会传承下去。
可如果对方是章翎,她对他释放的善意只是因为可怜他,蒋赟简直会羞愤地死掉。
只是一件演出服,一两百块钱,对他而言的确是一笔“巨款”,但也不是没能力靠自己去得到,大不了花几个周末去送水。
为什么,章翎连商量都不商量,就答应帮他掏这个钱?还搞得全班都知道?
蒋赟没能得到章翎的回答,因为他发现,女孩子看着他的眼睛里写满了困惑。
那种困惑令蒋赟绝望,他似乎知道了章翎的答案,她是不是在心里说:是啊,我就是可怜你啊,要不然呢?
如果不是可怜你,为什么要对你好?
你成绩差,家里穷,长得不高又不帅,讲话还粗俗,我是疯了还是傻了,要对你好?
蒋赟的心沉了下去,章翎看见他的表情突然由愤怒变得悲伤,心里困惑更甚。
其实,她也在问自己,她和蒋赟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对他好,真的是可怜他吗?
如果不是可怜他,那又是为什么呢?
章翎发现自己很难回答这个问题,只能选择沉默。
于是,在她的沉默中,蒋赟缓缓摇了摇头,说:“我不用你给我掏演出服的钱,我不用你可怜我,这事儿你不准和你爸妈说,你要是说了,咱俩就绝交。”
说完,他就走了。
章翎看着他清瘦又倔强的背影,差点要出声喊他,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这天晚上,蒋赟没有参加晚自习,下午放学后就离开了学校。
他去了水站,和刚子叔说自己需要一百五十块钱,要打几天零工,刚子叔同意了。
洪姨语调怪怪地说:“你们学校不是有食堂吗?你以后吃过晚饭再来吧。”
蒋赟说:“我懂,洪姨,这几天你们不用管我饭。”
将近两个月没有送水,蒋赟突然之间重操旧业,觉得万分吃力。以前看到订单上六楼、七楼的客户,他都没什么感觉,干就完事。可现在,把沉重的水桶扛到肩上,看着眼前高高的楼梯,他心里竟发了虚。
害怕左脚再受伤。
害怕落下功课,成绩退步。
害怕被章老师和杨医生知道,让他们失望。
害怕章翎会猜出他隐秘的心意,骂他自作多情,从此与他保持距离。
……
思前想后,没有退路,一百五十块钱,拼几天就有了。
蒋赟咬咬牙,手臂用力稳住水桶,抬脚迈上了楼梯。
夜里收工回家,蒋赟累得浑身像要散架,拿了换洗衣裤去淋浴间洗澡,洗到一半时他怒骂出声:“操!哪个王八蛋把热水都洗完了?!”
于晖买的热水器蓄水量有限,蒋赟洗之前没注意热水余量,这时候浑身泡沫,花洒里只剩冰凉的冷水。
骂人也没用,十二月的天气,蒋赟只能跳着脚、浑身哆嗦着用冷水把泡沫冲干净,穿好衣服回屋做作业。
他已经很久没有熬夜做作业,生物钟越来越规律,每晚都是复习到11点入睡,早上6点40分起床,可这天,他一直写到凌晨1点半,才打着哈欠爬上床。
第二天起床时,蒋赟就发现身体不对劲,头晕,鼻塞,嗓子痒——他被昨晚的冷水澡冻成了感冒。
这天是周五,蒋赟因为身体不舒服,到学校后就和章翎说了一句话:“我感冒了,你别和我说话,会传染。”
章翎听着他浓浓的鼻音,关心地问:“怎么回事啊?是着凉了吗?”
蒋赟瓮声瓮气:“说了别和我说话!”
章翎:“……”
好嘛,不说就不说,这么凶干什么?
下午的班会课,许清怡带着班里所有人去体育馆,第一次为大合唱排队形,让男女生们由矮到高排队。
蒋赟脑子昏昏沉沉,从中午开始,他就觉得自己发烧了,还有点不敢相信,因为他向来皮实,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冒发烧。
晕车也会难受,但那种难受和发烧不一样,蒋赟强撑着精神排队,被人拽着胳膊拖来拖去:
“你在这儿,你比汤子渊高。”
“再往后,吴炫宇,你和蒋赟换个位置,他比你高。”
吴炫宇乖乖往前站,蒋赟愣了一下,倏地站得笔直,听到萧亮说:“蒋赟再换,到杜善杰后面。”
哇哦……蒋赟突然短暂得头也不晕眼也不花了,那几个男生开学时都比他高,现在统统排他前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