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廷各个大臣而言,公认脾气好的确实是金太尉。当然,大臣们脾气真的软乎乎的人还是不少的,但都是为势所迫,唯独是太尉大人掌天下兵权,又是辅政大臣的身份,为人也很和气,所以大家才赞扬他。说到底,小人物的好脾气是不作数的。
常无灵和金太尉见面的次数很少,但常无灵总能一眼认出他。说到底,长成金迦蓝这样的人,在一百个人里也能一眼认出。首先,他的身量就比一般人高大,人群出突出一个脑袋来,那脑袋偏偏还好看得很。然而,金迦蓝今天没有平日好看,略显狼狈了,不似平常那样风度儒雅,大抵是因为他听说傅魅出事了,便急忙从邵郡星夜奔驰回来,只是粗服乱发的,仍不损其英姿。金迦蓝将迷迷糊糊的傅魅抱进怀里,又对常无灵不住言谢,那常无灵忙辞了,只道:“不足挂齿。”
柳祁站在一旁看着,只想着太尉哪里就能轻易糊弄过去了,他只等着东窗事发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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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确实想写死黑医生的,但现在对他产生了感情啊……所以应该不会死吧
第7章
但出乎意料的,接下来的日子非常风平浪静。
金迦蓝自然心中有疑惑,总不信谁敢绑架傅魅。然而,大理司那儿办案,金太尉也亲自一一过问,只得出一个结论——常无灵恰好路过,见窄巷中有辆软轿,巷子里倒没旁人,唯独一个傅魅中了药,昏迷不醒,便将他带回了医馆救治。怎么看都是一个见义勇为的故事。细查之下,那傅魅回家坐的却不是自己的轿子。原本傅魅的轿子坏了,便坐了魏略的。魏略自己骑马回家,不想惹出这个乌龙来。那么说来倒是有人想绑魏略,发现轿子内的不是魏略,便放弃了,将那傅魅丢在路边。金迦蓝倒觉得稀奇:“虽说不该有人敢动我的人,却又有谁敢绑架魏略这个朝廷命官?”
常自碧也打听了这些情况,方不得不信了,常无灵说得居然是真的。但常自碧又忍不住问:“为什么要救傅魅?”他倒不信常无灵医者父母心,也不信他稀罕一面救人英雄小锦旗,更何况,若常无灵真的喜欢柳祁,难道不妒忌傅魅?
常无灵平日不会理柳祁的发问,但因为现在心情好,才解释道:“让太尉欠我一个人情不好吗?”当然,他也有试探柳祁心意的意思,一开始才弄出一副要整治傅魅的样子。却没想到,他没把柳祁试探出来,反倒被柳祁给试出真意了。
柳祁又问:“那绑人的是什么人,你看清楚了吗?”常无灵答道:“就看了个背影,但看身形……似乎是异族人。”柳祁一怔,似乎明白了什么。常无灵斜觑柳祁一眼,道:“魏略究竟是什么来历?”柳祁知道现在正哄得常无灵开心了,总不能撒谎,便诚恳地答道:“我也只是从奴隶贩子那儿买回来的。但他换皮前什么样子你也是看见过的。”常无灵点头,说道:“他原是个异族人。”
最近天家与外族通商频繁,京城也不少异族人士,一时要查探也很不容易。加之但从身形判断,也不够准确,好比金迦蓝从身量看也非常异族,且在异族人士中也算高大。
比起来,虽说曾将魏略按着傅魅的样子整,但那是少年时的事,魏略是越长越不似柳祁理想中的样子。脸上的骨骼仍自然而然地立体起来,步入青年来,身形体态变得高状许多。傅魅有时还戏言,说魏略这该不是韭菜精化身,哪有长得那么快的。阳光下直照下,近看也能见得到魏略的眼珠子没傅魅那样漆黑,而是较为浅色,有点像琥珀。但也从未有人疑心过魏略是异族人。
魏略吃了半碗糖水,仍听着傅魅的话,只道:“所以这是李代桃僵了?”傅魅笑道:“托您的福,我也没僵。”魏略却道:“还好没有,不然太尉迁怒于我,我可吃罪不起!”傅魅却笑了,又说:“我家大人素性慈善,怎么会因此跟你计较?”魏略却低头不语。
傅魅见魏略吃了半碗糖水就似腻了,不觉失笑:“你又不爱吃甜,何必天天来这长安楼?”魏略却不甘心地又挖了一口,强行咽下,说道:“长安楼的甜品独步天下,就是我不爱吃甜的也喜欢吃!”傅魅托着腮看魏略,却道:“听说常自碧得空就会来长安楼,你该不会是为了与他偶遇吧?”魏略闻言,不知何言。倒是傅魅又笑了笑,说:“这样也好的,你别老是挂心旧人了。”
这里所言的旧人,自然是柳祁。
那傅魅仍不知道柳祁和常自碧的渊源,便仍为魏略祝福,只道:“我看常自碧是个谦谦君子,只不知道他吃不吃你这一款。”其实傅魅也未必就觉得常自碧完美无缺,但估摸着总不可能比柳祁更坏了吧?才有此一言。
柳祁满肚子坏水,可魏略偏偏喜欢得不得了。
柳祁在世时,以喜好男色出名,但为了保住自己侯府嫡子的位置,还是不得不服从压力,娶了个太皇太后家的亲戚女回来。彼时柳祁权势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连太皇太后都敢正面硬杠,对那夫人自然不怎么样。偏生那时,魏略还蒙在鼓里,连柳祁有了夫人都不知道。柳夫人彼时倒听说了,柳祁宠的娈童成千上百、来来去去,但多年来一直不厌倦地捧在手心的只有一个叫略儿的。
柳夫人当时怀着孕,却饱遭冷落,忍不住来见见这个魏略是什么货色,如何能勾留住柳祁的心。须知道,让柳祁动心是很容易的,但把他的心留住却很难。柳祁宠起一个人来的时候,果然似能将全颗心都捧出来了一样,使受宠者不会生一点疑虑。故许多柳祁宠过的人恃宠生娇,那柳祁却一直纵容,只纵得那人无法无天、肆意妄为,又将其轻易抛弃。魏略知道自己终究有些不同,但这些不同估计也抵不过柳祁天性上的凉薄。
魏略很早就接受了自己是男宠的事实。只是柳祁对他的青眼有加和与别不同让他多了好几分妄念和执念。且柳祁让他学习诗书,又亲自指点他琴棋书画,好似亦师亦友,亦老师亦炮友。这也让魏略比其他娈童不同,魏略读过书了,有文化了,本身又聪明,这成为他痛苦的根源。
如果一个人时运不济,还是不要读太多书比较好。
魏略表面上总喜欢横行霸道,但实际上倒没那么多欺压别人的心思。他原来只是看出来,小侯爷喜欢他趾高气昂、骄纵刁蛮的样子。说到底,小侯爷是在他身上找别人的影子。
有时候,魏略却又能在别人身上找到柳祁的影子。好比是那个常自碧,又好比是柳离。柳离就是那位夫人生的孩子。那夫人当时来找魏略,魏略却并不知道这是柳祁的夫人,只以为又是什么上门找茬的外室,倒是头一回见女的,便不客气地讥讽起来,不想把那柳夫人气得动了胎气。魏略方知道那是柳祁明媒正娶的老婆,还怀着身孕,只道:“这回我的宠也该到头,命也该到头了。”
柳夫人动了胎气,乃至其后难产而死,柳祁都没有跟魏略说过一句怪责的话。魏略却深感不安,到底当时魏略还不知道柳夫人容易动胎气、之后难产死,都全因为柳祁的意思和常无灵的手段。柳祁对魏略的宠溺,怎么看都已经是不寻常了,魏略再愿意摆正自己的位置,也总不免得时时陷入被爱的幻梦里。偶尔能从梦中清醒片刻,都是因为他听说了哪个娈童受宠了、又被抛弃了,或是自己忽然也想明白了些,但很快,柳祁的温情无限又能使他缓缓下沉,泥足深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