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段清燕偷偷抬眼,然后就看见杭老太太隔空指在自己身上的手。
段清燕:“……?”
她今天这是撞了哪路邪神了?
杭老太太发话,唐家除了邱翊就没有敢不听的。
段清燕心里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深吸一口气自觉地往前走。
到了茶海旁茶艺师的专属位置上,段清燕紧张地绷着眼神,循着前几年修习茶艺练就的本能去观察面前圆润的古朴木质的盒子盛着的茶叶,分辨种类,鉴别成色质量。
段清燕还在审视的时候,杭老太太朝坐在她对面的蓝景谦开口。
“蓝先生突然上门,家里没有准备。茶艺师如今不在宅内,只有这两三个修习过茶艺的杂事佣人可用。如果她们有做得失礼的地方,那也只能请蓝先生包容了。”
这话的语气并不算客气,段清燕听得心里发紧,她偷眼看向另一侧。
那个轮廓清俊的男人却似乎毫不意外,只声音清冷地接话:“我在茶道的第一门课就是在唐家上的。那时候行事粗陋不识礼数,该多谢您的包容。”
杭老太太:“是吗?我已经不记得了。”
蓝景谦淡淡一笑,眉眼间透着点说不出的冷意:“我记忆尤深。”
“人活在世,有时候记性不能那么好,往事绊足,路是走不远的。一些旧事耿耿于怀,对人对己也都不利——蓝先生说呢?”
“您是长辈,您说得对。”蓝景谦淡声,又抬眼,“但晚辈总有晚辈的看法。”
杭老太太面色微沉:“比如呢。”
蓝景谦没说话。
那双眸子里平静之下终于有情绪暗涌起来,不知道在他心底要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但在面上却不显几分。
直到须臾后,蓝景谦像是很短暂地笑了下:“晚辈觉着,抹掉过往等于抹杀一个人。如果不是往事历历,那晚辈也难有今天成就,恐怕更会像您当年所说——不配与您同坐而谈。”
“……!”
段清燕正根据茶叶种类挑选冲泡器具,听见这句手上一抖。她手里用来分装茶叶的茶荷撞到茶壶上,碰出清脆的瓷声。
杭老太太冷眼望过来。
段清燕连忙低声道歉,低回头去,心里叫苦连天——
如果说刚刚只是暗潮涌动,那蓝景谦这最后一句话显然是扯掉遮布,把气氛推到临界点上了。
所幸杭老太太此时的重心显然不在其他事情上,警告地瞥过段清燕一眼后,她就望回到蓝景谦身上。
对视几秒,杭老太太竟然还露出点冷淡的笑容来:“所以蓝先生今天来,是斥责我当初不识珠玉、看轻了你,专程打我的脸来了?”
随着杭老太太声音冷下来,茶室里的气氛瞬间冰点。
段清燕心里哆嗦,手上却早有准备地绷紧了。她心底默念着第一道工序的“烫壶”,拿竹子质地的长杆圆筒接上烧好的山泉水,缓浇在壶身上。
顺着壶身滚下的泠泠水声里,茶海后男人的声音清越响起:“刚被您赶出国那几年,我确实有这样的想法。”
杭老太太不为所动:“现在呢,没有了?”
“不常有,但偶尔还是会想起来。”
“那今天蓝先生是想到自己该如何做的答案,这才突然上门的?”杭老太太语气不客气地问。
蓝景谦淡声说:“答案我早便想通了。您是世语的母亲,自然也是我的长辈。长辈苛待,晚辈受得住便受,受不住便躲开——总不能等您到花甲之年,我再回来搞出些自损名声的报复。”
“……”
这话尽管说得仍不客气,但唐老太太的面色总算稍稍缓和了些。
段清燕在旁边烫壶温杯后,用茶荷取了茶叶后置入壶中,以滚烫的山泉水高冲,茶叶随交谈声翻滚散开,热气蒸腾。
到这时候,段清燕才觉着那飘起来的水汽勉强有点温度了。
将茶沫刮去后,段清燕小心地把泡好的茶水低斟进茶杯内,一一递到杭老太太和蓝景谦面前。
“谢谢。”
蓝景谦声音低和。
段清燕受宠若惊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她就发现,蓝景谦并没有品茶,而是将茶杯提到一旁搁置下了。
……这好像不是要和气谈话的节奏。
段清燕心底刚生出这点预感,就听见蓝景谦开口了:“我虽然不屑做报复的事情,但也不是能以德报怨的人。所以当初得出那个答案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再不迈唐家的门,更不会与唐家有瓜葛往来。”
杭老太太已经将茶杯提到面前,闻言眼皮一跳。
她动作停住,皱眉抬眼:“那你今天为什么要来?”
蓝景谦:“我来向您打听一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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