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丞相的算盘打得不错, 却不料自家女儿换了个芯子, 早不是那等执一卷房中安坐整日的沉静模样了。小少爷只在家中晃悠了两圈儿, 看见下人们准备了许多设宴的物什,再仔细打听套话一番, 哪里还能不知道文丞相邀了隔壁“秦少爷”来赴宴一事?
想起上一回自己不知好歹的迁怒他人, 秦易心里便有些虚。说来她也不是轻易就能向人低头的性子,可是文璟晗那一番逆耳忠言她也是听进了耳中的,由此更觉自己无礼。小少爷因此纠结了整日, 也没好意思系那丝巾将人约出来道歉,却不料她没约, 这便宜爹倒是帮她约了。
既然恰逢其会, 又怎能不见呢?
抱着这样的心思, 待到隔壁的文璟晗准时登门赴宴时,秦易便自觉的从后院里溜达出来了。偶遇一般,“恰巧”撞见了刚踏进文府大门没片刻的文璟晗,甚至比文丞相更早见到正主。
文璟晗也没料到秦易竟是主动凑上来了,不过周围尚有外人在场, 便是拱手行了一礼,不失礼仪的唤了声:“文小姐。”
这称呼秦易这几个月来自是听得习惯了,可冷不丁听到这句话从文璟晗这个正主嘴里说出来,还是没来由的一阵别扭。她古古怪怪的看文璟晗一眼,亦是回了一礼,唤了声:“秦公子。”
好吧,文璟晗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奇怪——这称呼,感觉真像是她们自己喊自己啊!
不过这等别扭除了她们自己之外,旁人自是无法体会的,因此在外人看来,这对少年男女不过是规规矩矩的问了声好,然后便一言不发的一道去了前院待客的正堂见文丞相。期间言行,并无半分失礼之处,平平淡淡的模样更没府中流言所传那般,少年爱慕乃至于跳湖殉情。
两人便是这般顶着府中各色人等的目光,一前一后的来到了前院的正堂。
文丞相远远就看见了,那少年俊俏,女子温婉的模样,倒让他莫名生出了一种两人甚是登对的错觉。不过也只是一瞬,旋即他又懊恼起来,扭头便质问身边的小厮:“这是怎么回事,她们为何会一同来此?谁与小姐说了今日设宴之事?!”
小厮被问得一脸无辜,只得答道:“小人不知,不过老爷早有令下,想必也没人敢专程去与小姐胡说。以小人所见,这许是巧合。”
大小姐是府中正经的主子,前院后院她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又没被禁足,谁还能管得了她不曾?!
文丞相听后也是无言,再扭头看一眼已经越来越近的两人,忽的想到了什么,便是扭头对着身旁的小厮一番吩咐。那小厮听完之后也没耽搁,答应一番后赶忙便走了。
没片刻,文璟晗和秦易便是踏入了正堂,双双冲着文丞相行礼。前者恭敬的唤了一声“文大人”,后者亦是恭敬的喊了一声“阿爹”……不知为何,文丞相突然就从女儿这一句话里听出了些许生疏,这声“阿爹”喊得甚至不若旁边的少年喊得真情实感。
暗自摇摇头,将这荒谬的想法扔出了脑海,文丞相先是道了声“不必多礼”,随后便问道:“璟晗你不是在墨韵阁吗,怎的突然来了这里?”
秦易眨巴眨巴眼睛,说起谎来丝毫不见心虚:“女儿今日看书看得有些累了,就出来走走,不料正巧遇见了秦公子。前些时日女儿在翠羽湖落水,恰得秦公子所救,知她今日是来府中赴宴,便厚着脸皮同来了,忝陪末座寥表谢意。”
这话说的,文丞相和文璟晗父女俩双双侧目看了她一眼。前者只是不信这巧合,后者却是不信她会是看书看累了——在秋水居中住了两月,秦易那书房早被文璟晗摸透了,里面四五个书架,竟十之八九是些游记话本之类的闲典籍统共没几本,还得包括一些启蒙之物。而文璟晗的书房里却都是典籍没有闲书,秦易能看得进去才叫怪事了。
许是看出了文璟晗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那一丝调笑,秦易抿抿唇,回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两人这翻动作都是无意识所为,也未有什么深意,偏落在文丞相眼中就多了一股“含情脉脉”……
亲爹顿时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前脚才断定了隔壁小子并非良配,打算断了两人来往,后脚女儿就找过来了,这还不止,两人还这般作态,岂不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这个做爹的,他女儿已经心有所属,并非轻易就可拆散的?!
轻咳几声,打断了那两人的对视,文丞相也顾不得纠结女儿突然出现了,便是道:“既然都来了,时候也不算早了,那便入席吧。”
说完这话,文丞相又扫了两人一眼,然后一拂袖转身离去。
文璟晗最先察觉到了父亲的不悦,心下却是不明所以——自从换做了“秦易”的身份,她算是越来越看不懂她这喜怒无常的爹了。
秦易却不深究这些,见着文丞相走了文璟晗却还愣在原地,便是赶紧一扯她衣袖,拉着人快步跟了上去。却不知,文丞相虽然背后没长眼睛,但府中长了眼睛的人却是不少,自是将这一个小动作尽收眼底了。
……
此时已是初秋,草木略有枯黄,天气却还炎热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