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王缨氅皆红,槊头长刃血滴不尽,脸上也溅射出一串血迹。
他猛地回头,见苏晏在荆红追的护送下飞驰而来,先是一愣、一皱眉,继而舒展剑眉,洒然生笑。
他没有命人阻拦,也没有出言赶苏晏回安全地界,而是朝苏晏伸开臂膀,叫道:“乖乖,过来,我带你去打仗!”
苏晏被蛊惑似的,做了个向他扑去的动作,若非荆红追揽住,恐已摔下马背。
荆红追怒视豫王,以利剑般的眼神骂道:大人关心则乱,你不劝阻,不为他安危着想,瞎闹腾什么?!
豫王权作看不见他,朝苏晏展开的臂膀像一团狂烈燃烧的战火:“过来,到我的马背上来!”
苏晏求荆红追:“阿追,送我过去吧!枪弹声这么大,离远了我说话他听不见。”
荆红追气得暗中握拳,险些把剑柄捏碎,没奈何地运掌一送,将苏晏轻轻抛了出去。
豫王伸臂轻松接住,将人揽在身前的马鞍上。苏晏后背骤然贴到冰冷的铠甲,打了个哆嗦,匆匆说道:“穷寇莫追,谨防有诈……”
“唔,”豫王低头,用冒出胡茬的下颌磨蹭苏晏的额角,“清河信不信我?”
“信是信,可是——”
“那就什么都不必说。与我在一起就好,且看我如何……”迎面一支箭矢射来,豫王挥动槊尖轻易击落,随即纵马抢身,一槊将那个偷袭的瓦剌骑兵刺了个透心凉。槊尖从胸口拔出时,喷射出的鲜血被飞舞的披风挡住,一滴也没有溅到苏晏身上。苏晏用力抓住豫王揽在他腰身的手臂,紧张又安然,他听见豫王迟来的后半句,“看我如何为你、为大铭赢得胜利!”
瓦剌军中,一名骑兵飞驰而来,操着北漠语大声禀道:“尊贵的台吉,敌人中计了!敌将率部突进,追着我们诱敌的残兵进入草原!”
瓦剌主将那张粗犷强悍,而又略显疲惫的脸上露出笑意:“好,下令伏兵合围,歼灭他们!”
话音刚落,又一名骑兵狂飙而来,身未近而声先至,嘶声大喊:“报——我军两翼突然出现大股铭国骑兵,正向我军发动攻击!”
瓦剌主将一惊:“靖北军大部人马都在这里,两翼哪来的伏兵?”
“是……是黑云突骑!曾经横扫乌兰山的黑云突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豫王以长槊指向前方左右两侧,对怀中的苏晏说道,“他诱敌深入,我佯装中计;他伏兵合围,我两翼包抄。将其中军拦腰斩断,使首尾不能相顾,再逐一击破。清河,我们赢了!”
马背上,苏晏心脏狂跳得厉害,砰砰砰地撞击着胸腔。他急促地呼吸着,指尖深深陷入豫王的手臂。
豫王似乎感受到怀中人此时海沸般的情绪,伸指捏住他的下颌,将他的脸扭向侧方,低头深吻的同时,以长长的披风覆住了两人的头脸。
披风一股子血腥味,但苏晏并闻不到。他目眩神迷,神魂飞出躯壳,盘旋在这片属于英雄的战场上。
第364章 暴风雪落地前
苏晏神志清醒后,羞愧得不肯把脑袋从披风里钻出来。豫王知道他特别要脸,安慰道:“放心,遮得好好的,谁也瞧不见方才我们——”
“闭嘴!”苏晏咬牙,“这是战场,你随意分神,也不怕给流矢射死。”
豫王哂笑:“原来清河这般关爱我。放心,我有天地造化在怀,阎王爷也召不走。”
在“造化”彻底翻脸之前,豫王识相地转了话风:“走,随我去取瓦剌主将的人头,军功分你一半。”
“你疯了?真想带着我冲阵杀敌?你当自己是长坂坡赵子龙,我却不是襁褓里的婴孩,万一拖累你……”
“你再说话,我就当着所有人的面亲你了。”
呼啸的风声中,苏晏悻悻然闭了嘴——这个朱槿城,打仗是真能打,炫耀也是真能炫,还特别随心所欲。
他从对方握缰的手臂间向后探看,见荆红追策马紧随,这才放了一半心,认为豫王眼下再怎么胡闹,至少还有个沉静可靠、武学已臻化境的阿追可以兜底。
此刻,两翼伏击的黑云突骑已将瓦剌的队伍冲杀得七零八落、伤亡惨重。豫王一路以马槊劈波斩浪,直奔正在溃逃的敌方将领而去。
对方坐骑乃是百里挑一的北漠良驹,人在马上如鱼游于海,眼看就要冲破包围圈,深入西北方的草原腹地。
苏晏有些遗憾:“此人颇通军略,这次叫他逃回去,以后怕是还会卷土重来。”
“逃不掉。”豫王说着,从马鞍旁取下悬挂的长弓,反手从身后抽出一支羽箭,搭弦瞄准,“清河可知我初临阵仗是哪一次?”
苏晏不假思索答:“你十二岁组建黑云突骑,在乌兰山脚遭遇二十倍于己的鞑靼骑兵,以寡敌众仍率部拼死战斗,最后在极限射程外一箭射杀了敌方将领的那次?”
豫王愉悦地勾起了嘴角,将绷到极点的弓弦又往后拉了拉,双目如鹰隼般紧紧锁定猎物,随后霍然松手——
苏晏几乎没看清那支箭矢飞行的轨迹,视网膜上的残影转瞬即逝,犹如幻觉。
但他听见了声音。
那仿佛不是一支箭射出去的破空风声,而是天际的雷鸣与龙吟声,是一介凡人以全部精气神叩响“道”之玄门的声音。
而它所产生的效果也近乎奇迹——
寻常强弓高手,射两三百步已是极限。而这一箭足足射出五百步距离,其力道依然能穿透皮革软甲,深深扎入椎骨缝隙,箭尖破喉而出!
见敌方主将栽下马背,靖北军将士发出了震天的喝彩声。
“瓦剌汗王已死!”
“阿勒坦死了!”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豫王飞驰上前,来到倒地的敌将身旁,以长弓将面朝下的尸体翻了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