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自顾自地琢磨,没注意到苏小京的异样,忽然听“嗷呜”一声叫唤,波斯猫从小京臂弯里跳下来,飞快地蹿过了走廊。
苏小京意识到自己因为心绪起伏,一时失手把猫捏痛了,忙道:“我叫几个下人一同去追猫,大人先回屋歇着。”
苏晏知道自己连猫都跑不过,也就不亲自下场去追了。刚进屋洗了把脸,荆红追敲门进来,手指拎着波斯猫的脖颈肉,那猫跟僵了似的一动不动。
“大人,你新买的西夷猫?”荆红追问。
苏晏上前接住了猫,说:“我哪儿买得起,沈柒送的。”
荆红追沉默了一下,又问:“大人喜不喜欢狗子?我会驯。”
……我已经有好几只了!苏晏干笑道:“不必了阿追,猫狗会打架,我不想家里都是声音。”
翌日一大早,苏晏吃过早饭,荆红追驾车送他去衙门上值。苏小京说去集市采购食材,与小北打了声招呼就出门了。
但他没到集市就在街头拐了个弯,转而去了外城东的一户大宅子。
繁嬷嬷就在这宅子里当差,但主家老的老、小的小,她身兼教养、管事等职,整个府邸基本上是她说了算。
见苏小京主动来找,繁嬷嬷高兴极了,把他请到屋中叩拜行礼,一口一个“小主人”地叫着。
苏小京问:“你这儿有桃花酿么?亲手酿的那种。”
繁嬷嬷一怔,答:“有是有,不过不是府内酿的,是外面酒肆买的。”
“无妨,拿一瓶……不,拿一坛给我。”
很快就有婢女送来了一坛桃花酿,苏小京取了个大酒杯,一杯接一杯地喝。桃花酿虽然不算烈,但繁嬷嬷担心他喝得冲了伤身,劝道:“小主人缓点喝罢,要不老身再叫人上些菜肴、点心,垫垫肚子不容易喝醉?”
“不用。”苏小京喝得半醉了,用力摇头,“我就要喝这酒……想喝几杯,就喝几杯!”
繁嬷嬷叹口气:“老身知道小主人心中的愁苦……要不,咱们不管京城的事了,去投奔小主人的叔父,宁王殿下?”
苏小京打个几个响亮的酒嗝:“人家是个亲,嗝,亲王,就算认了我这个野路子的侄儿,又凭什么养我?我先得替我亲爹平,嗝,平反才行。”
繁嬷嬷道:“要不,还是先给宁王殿下写封信罢。说实在的,他的封地远在河南,听说又身患肺痨,是一尊自顾不暇的泥菩萨。但他与信王殿下自幼感情深厚,必不会对小主人你坐视不理的,就算没法马上接你过去,至少也能派人送钱物过来。到时小主人置产置业,老身负责通知信王府的老人们回来,咱们自立门户。小主人,你看如何?”
苏小京搁下杯子,抱着小酒坛对口灌,忽然酒坛脱手,往桌面一趴,满面酡红,目光迷蒙。
繁嬷嬷扶正酒坛,看他醉得七七八八了,问道:“小主人难道还想在那苏十二府上当小厮?”
“小厮……不当小厮……我不是小厮!”苏小京含糊不清地喃喃。
“那老身就斗胆,替小主人把这封信写了。在宁王殿下回复之前,还请小主人委屈一下,暂且在苏府待着。”繁嬷嬷俯下身,凑近苏小京,低声道,“对了,苏府这两天没出什么事儿罢?”
“什么事儿……大人新得了只漂亮的白猫……”
“还有呢?”
“没了……”
“沈柒没来找过他?还有今上,我记得你说过,他还是太子时经常微服来苏府,如今还来不来?”
“没来……大人今早去北镇抚司了,回来抱了只猫……”
繁嬷嬷还想再追问,苏小京彻底没了回应,鼾声如雷地睡着了。
沉吟片刻,繁嬷嬷叫了两名婢女进来,将苏小京扶到了床榻上。她放下床帐,正待离开,忽然看了一眼两名婢女,下令道:“你们两个,脱光了衣衫,上床好好伺候着。”
婢女像是训练有素,十分顺从地诺了声,开始宽衣解带。
繁嬷嬷出了屋,把门带上。穿过走廊时,迎面而来的仆役们纷纷躬身避到侧旁。她目不斜视地走到主人房,厅内首位上坐的、正在喝茶的一名白发老叟当即离座,朝她行礼。
“记住,你是又老又病的主家,不必在他面前露脸。”繁嬷嬷吩咐,“他万一向仆人们打听,你得事先教好说辞。”
白发老叟一一应下,待到她离开,才微微松了口气。
苏晏上午在吏部官署,下午去了文渊阁,顺道让內侍给朱贺霖递了个简报,说明戚敬塘的事。
朱贺霖因为派的信使扑了个空,回来禀报说戚敬塘不知行踪,正打算下诏给登州,让他们把人给翻出来。收到这份简报看完后,哈哈大笑:“谢阁老竟也有如此魄力的时候!这个姓戚的倒是有点意思。”
他转头吩咐內侍:“抬肩舆过来,朕要去一趟文渊阁。”
说是要去内阁视事,结果根本没进文渊阁的大殿,圣驾直接落在旁边空置的东阁里了。苏晏奉命来见驾,见朱贺霖坐在榻上,怀里抱着梨花。
梨花一见苏晏,就从朱贺霖大腿上跳下来缠他。
苏晏忍不住弯腰,伸手撸猫。梨花在他手上嗅来嗅去,突然尖锐地叫了一声,扭头不搭理他。苏晏有些意外,将梨花抱起来,想埋它肚皮。
结果梨花发飙了,呼啦一爪子挠在苏晏脸上。
朱贺霖惊呼一声。还好苏晏反应及时,把脸向旁边偏了偏,这一爪子在他侧脸的下颌位置与脖颈上抓出了三道血痕。
血痕很浅,愈合了也不会留疤。但朱贺霖大为生气,从榻面一跃而下,冲过来拎起梨花往地板上一扔。
猫轻盈又敏捷,这么一扔自然是伤不着的。梨花仿佛也生气起来,竖起尾巴,却不是对着朱贺霖,而是朝苏晏气愤地喵喵叫:你在外面有别的猫了!你不爱我了!
“这畜生!”朱贺霖恼火地骂了声,手指将苏晏的下颌轻轻抬高,检查他脖颈上的伤口,又叫富宝取药匣子过来。
一点轻微的皮肉伤,苏晏并不在意,哪个养猫的没被猫挠过?但朱贺霖硬把他拉到罗汉榻上涂药。药要上两种,第一种是稠汁状,为防流下来弄脏衣领,苏晏只好平躺下来,侧过脸让朱贺霖先给他伤口消过毒,然后上第二种膏状药。
上完药他揽镜一看,侧脸下颌与脖颈上一道道青紫药迹,比不涂更吓人。朱贺霖道:“拿纱布来给你缠上?”
苏晏失笑:“我又不是被割喉,包扎得那么夸张做什么?就这么敞着好,明天就结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