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又目视荆红追:“阿追?”
荆红追:“无甚难度。但我跟皇帝没话说。”
太子瞪荆红追:“你也配!”
“犯规!”苏晏给太子脑门上贴了张用茶水沾湿的小纸条。
太子耷拉着耳朵,更换口吻:“你就探个情况,没叫你去说。”
孺子可教,苏晏点点头,手上又撕了几张新纸条备用。
荆红追回答太子:“可以。”
沈柒问苏晏:“明日你要联合内阁召集群臣?”
苏晏:“太子必须光明正大回朝。”
沈柒:“内阁未必可靠。”
豫王:“杨亭可靠。还有礼部尚书严兴……”
苏晏把头凑过去,听豫王叽里咕噜说完,一拍桌面:“我就说嘛!皇爷筹谋周全,怎么可能重病,说不定又在演戏。皇爷好着呢!再说,我记得史书上——”
他突然闭了嘴。
史书上铭宣宗如何?是本朝执政最长,还是早早就退了位?他脑中一片茫然。
对于这段历史,他记得国家内外形势、记得影响重大的国策、记得论坛上网友们的经典战例分析,甚至想起了铭武宗朱贺霖英年早逝的原因——唯独就是想不起朱槿隚原本的结局。
当他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面对皇爷时,脑中浮现出文物肖像画,浮现出史书上的评价,却始终没有浮现出对方的结局,仿佛记忆拼图上的一个角落被迷雾笼罩,自己却无知无觉。
就连小爷“十八岁艰难继位,二十三岁亡于余毒”的历史经历,也在几个月前的记忆闪念中找回,却偏偏睁眼瞎似的,完全不去想“新君年少继位,那么前一任皇帝呢”?
一叶障目。
视而不见。
为什么?苏晏迷茫自问。
然后,他听见心底一丝轻微的声音响起:因为你早已知道这个结局。因为你知道自己改变不了这个结局。所以你选择了遗忘。
苏晏缓缓摇头:我是真的毫无印象。
心底的声音又问:那你还记得,前世自己翻阅史书,看着他的画像与生平简介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苏晏:我……想穿越五百年光阴,摸一摸他批阅奏本时,垂在纸页上的织金龙袍的袖子。
心底的声音像得到了满足的答案,不再响起。
苏晏眼中突然涌出了泪水——
原来,仰慕之心动得那么早。原来,遗忘是为了开始一个全新的结局。
“我的皇爷,”苏晏哽咽地呢喃,“他会长命百岁,青史留名……”
朱贺霖心中悲欣交集,伸手过去,紧紧覆住了他的手背:“父皇肯定会长命百岁的,我就算当一辈子太子也没关系。”
豫王与沈柒五味杂陈地对视了一眼。
豫王倾身过去,低声问:“情报可靠?”
沈柒微微颔首:“病危。”
豫王深吸口气,转头对荆红追说:“今夜就潜入养心殿,我领你去。”
荆红追道:“大人同意,我就去。”
太子:“也带上我!”
大难当头,不是迷乱于私情的时候,苏晏用袖子抹干净脸,恢复了冷静:“小爷不能去,万一被发现,说你逼宫,百口莫辩。今夜我与小爷去见杨阁老与严尚书。”
沈柒最后拍板:“那就老办法,兵分几路……”
慈宁宫。
“我的好儿子!白疼了他三十年,到头来联合外人一同对付我!早知如此,就该把他的五百亲卫也剪除了,用铁链锁在房中,叫他半步出不了门!”太后听着羽林卫首领的禀报,心情震荡之下,失手拗断了一根精心保养的长指甲。
琼姑心痛不已,忙给她修剪尖刺、包扎伤口。
太后暂时挥退了羽林卫首领,坐在榻上平复情绪,思考对策。片刻后,她皱眉道:“不行,我要先下手为强。”
“太后打算怎么做?”琼姑边给她的手指缠纱布,边小声问。
“明日开早朝,令百官集中奉天门。由我亲自出面,宣布皇帝病重昏迷,请出皇帝昏迷前立下的遗诏,当众宣读——改立朱贺昭为太子。若朕有不虞,太子昭继位!”
琼姑觉得自己按理该吃惊的,因为这份遗诏分明是太后亲手炮制的伪诏。但又无从吃惊起,因为早就料想到,太后必然会一步一步走上这条无法回头的夺权路。
太后接着道:“之前我收到密报,传诏使者遭逢船难,诏书早已失踪。今夜这突然冒出的苏十二,竟自称召太子回京的诏书在他手上,又不肯出示,其中定有蹊跷。只恨城儿死活护着他,硬要捉拿怕是会闹出大阵仗,反而节外生枝。
“无论苏十二手中的诏书是真是假,总归只是个召回令,有什么用?我这份遗诏,直接废旧立新,让昭儿继位,这才是釜底抽薪!他与章氏子叫得再大声,没有诏书与玉玺,又能奈何?
“明日朝会上,让羽林卫、金吾卫待命,宣读诏书后,给我直接拿下不奉遗诏、忤逆犯上的废太子,按律处置!”
琼姑深深低头:“皇爷圣明,太后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