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贺霖听了他的称赞,又看他脸上胸有成竹般的笑意,便也笑了起来:“那些向导是神宫监的內侍,桃铃也是三个月前从神宫监调来皇宫的,神宫监里要么有内鬼,要么它整个儿就是鬼。姚太监作为掌印太监,小爷能不派人盯着他?”
苏晏又表扬了他几句,见狗尾巴也翘起来了,忍不住笑道:“我也贡献一个线索吧。明日我们微服再去一趟钟山北峰——不走孝陵那边的山道,从另一侧爬上去,查看爆炸现场。”
朱贺霖眼珠一转,当即反应过来:“引发泥石流的是后面那串声音响亮的爆炸。那么之前声音沉闷、但地面震感最强的两声,是在炸什么?”
苏晏见他问到点子上,正要开口,殿门外有內侍叩问:“夜宵煮好了,小爷是否现在用?”
两人的肚子十分配合地发出饥肠辘辘的声响,不由相视一笑。朱贺霖起身,拉着苏晏往餐桌去:“先吃夜宵,吃完再聊。”
苏晏道:“吃完我得出宫了。虽不比京城严格,但这边的皇宫也是有门禁的。”
“迟了就留宿宫中,没什么大不了,小爷说了算。”
“这可不行,万一被人说闲话。”
“怎么不行。不睡一个宫殿,还有什么闲话说?”
“还是不行,万一小爷画兴大发,又想拿我当人体模特。”
“……”
朱贺霖气呼呼道:“不画了!以后都不画了,行了吧?”
苏晏哂笑:“将来画一画妃子们未尝不可,闺房之乐嘛。就是要藏好了,可别流传到后世,被人指着博物馆里的藏品画儿说,‘哎呀真没想到,人家宋太宗还是叫的画师,画他和小周后的黄图。这位铭武……这位大铭皇帝更厉害,居然亲自动手,产自己的粮’——如何,丢不丢脸?”
朱贺霖恼羞成怒极了,扑过去狠狠挠苏晏的痒痒肉。苏晏扭来扭去地躲闪,被挠得眼泪都笑出来。
朱贺霖咬牙道:“将来——小爷想怎么画怎么画,你敢管!”
“不敢不敢。小爷将来是要成为一代明君的,千秋功过皆由后人评说,当然也包括了这个画小黄图的私人爱好,哈哈哈!”
“后人……”朱贺霖愤懑又无力地呸了一口,“管他们如何嚼舌根,反正小爷也听不到。”
苏晏正色道:“你不要脸面,我要。还画了多少?赶紧给烧掉,但凡有一张流出去,我把你笔杆全折了!”
朱贺霖十分泄气地说:“知道了……你不是刚还自称脸皮厚,不怕人骂?”
苏晏斜乜他:“这种场面话你也信?当年我(原主)乡试第一,考完出来,别个考生问我感觉如何,我红着脸回答说‘弟不才,治学不精,愧对恩师与父母,只待三年后再试’。他们还真信了,纷纷安慰我。回头一放榜……一个个就都是你这个表情。”
第278章 冤家甚是想念
深夜,巷道幽暗僻静,一名仆役打扮、身材瘦弱的少年敲开了巷子里的一道木门。
进房后,这人摘下头巾,擦了擦脸上的灰尘污渍,露出了属于少女的清秀眉目。正是藏在运水车里逃出南京皇宫的小宫女桃铃。
从帘后的内室走出了一个身穿锦袍、颌下三绺须的五旬男子,生得慈眉善目,红光满面,看起来像个养尊处优的富家翁,往上首的太师椅上一坐。
桃铃上前行礼,脆生生唤道:“义父。”
富家翁面上没什么表情,端起茶杯,道:“这事没成。”
桃铃略一犹豫,柔声答:“此事不成,错不在女儿。”
祭陵大典前夜,她用掺和了曼陀罗粉的安息香,使太子陷入半梦半醒、意识混乱的浅睡,而后不断在他耳边重复“山林中有一只神兽白鹿,头生金角”,直到这句话彻底进入太子的脑海,成为梦境的一部分。
故而太子醒来后咽干喉痛,便是吸入那迷香的后遗症。为了不留痕迹,她一出殿就立刻将香料深埋,香炉清洗干净。
祭祀大典刚结束,神宫监那边传回消息,说太子果然微服带侍卫前去北峰寻鹿,他们的人已经顺利自荐为向导。
到这里,她的任务已经达成了。至于后续,该是那几名神宫监內侍的任务,就算没有成功也怪不到她头上来。
“你说得不错。”富家翁颔首,“他们业已按计划引爆火药,炸开北峰溪潭,水流却未冲及陵园。听说是被太子带着侍卫们砍树堵塞水道,分流而走。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
桃铃问:“接着该怎么办?”
富家翁拈须道:“后面的事你不必操心。女儿,且在此处好生歇息,这阵子不要抛头露面,以免被人察觉。有需要还会再唤你来。”
桃铃顺从地点头,福身道了声“爹爹安寝”,便悄然离开了房间。
富家翁放下茶杯,把三缕长须在手指间绕来绕去,仿佛十分珍爱似的,不时摸摸须根与皮肉的连接处。
他沉吟片刻,遗憾地叹了声:“上策不成,便取中策。”
翌日一早,鲁尚书依照约定来求见,太子避重就轻地将当时情况形容了一通,就把他打发回去写上报给朝廷的奏本。
鲁尚书前脚刚走,太子与苏晏两人后脚就出了宫,带着十几名侍卫,为了不引人注目,还乔装改扮成去北峰清理林木的卫所士兵的模样。
一行人绕开孝陵所在的南坡,来到钟山东面的山麓。
东面山麓有一座寺庙叫做灵谷寺,僧人为了上山采药方便,开辟出好几条山路,大多是压实的土路,有的陡峭处还砌了石阶,围上围栏。
朱贺霖与苏晏他们从“僧人路”攀上了北峰,边走边拿着罗盘,寻找当日捕鹿、布置陷阱的位置。
找了大约两个时辰,他们终于见到密林间的一处塌方点,岩层被炸成巨大的陷坑,满地土石凌乱,看不出原貌。
“按照爆炸声响与距离推测,这应该就是第一发火药爆炸的地点。”探路的侍卫说,“因为就在前方不远处,卑职看到了那棵大麻栎树,并未被水流冲倒,栓鹿的铁链还系在树干上。”
朱贺霖点点头,吩咐众人:“就以这大陷坑为中心,四散搜寻,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侍卫们仔细搜寻。
朱贺霖拉着苏晏坐在一旁的岩石上歇脚、喝水。
苏晏边喝水,边神情不属地思索着什么,连水流到了衣领上都没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