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罗是麻醉药与镇痛药的原料,用之不当便会中毒,导致烦躁不安、幻觉谵语,严重时昏迷。
之所以放在茶叶里,因为酒液一旦放了药粉就会变味,这些北漠人自小把烈酒当水喝,一点异味都能尝出来。而茶叶,北漠人是放进大锅里和肉块、奶酥等一起煮的,荤腥混杂吃不出异味来。
他们没有下致死的量,目的是为了让这些鞑靼骑兵处于焦躁不宁的精神状态中,届时一刺激就能发作如狂、丧失理智,类似于军队中的营啸。
如此喂了三日,鞑靼营地的帐篷中充斥着狂躁之气,骑兵们大量酗酒、一言不合就斗殴,还在城内肆意抢夺女子与男童发泄兽欲。
对此兀哈浪根本不约束,一来自己也好色,二来骨子里充斥着兽性,认为这便是草原男儿的勇猛所在。闹得哈斯塔城的城主敢怒不敢言,满心盼着快点签完协议,赶紧送走这些瘟神。
期间,霍惇亲眼见鞑靼骑兵糟蹋中原商贾的幼女,一时不忍想要出手救人,却被楼夜雪阻止。
霍惇皱眉道:“那也是我大铭子民!”
楼夜雪面色如霜,语气冷酷得令人心寒:“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国家利益,个人的牺牲在所不惜。”
这话换第二个人说,霍惇都会反唇相讥:“既然顾全大义,那把你自己牺牲掉如何?”
但面对楼夜雪,他问不出口。因为他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必要时,楼夜雪会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就像最坚定的信徒,用自身血肉完成对国家利益的殉葬。
自己能做到,就要求别人必须也能做到。不是主动做到的也无妨,能为我所用就行。
霍惇知道自己的多年好友就是这种人,所以才有了如今这支锋锐、高效、只为完成任务而存在的夜不收小队。
他在短暂的踌躇后,再一次选择了听从——就像之前无数次那样。明知于道德上是错、于人性上是恶,却仍义无反顾地,以共犯与保护者的姿势站在了对方身旁。
在这个斩首计划中,楼夜雪多管齐下:
其一,给鞑靼骑兵下毒,准备在关键时刻引发暴乱;
其二,将舞娘安插在飞云楼,盯梢兀哈浪,传递情报;
其三,让霍惇带着几名北漠血统的夜不收尖兵,伪装成瓦剌人行刺兀哈浪。得手后,再把阿勒坦引到死亡现场,栽赃嫁祸。
眼见双方汗王就要进入飞云楼签订盟约,鞑靼营地骤然炸了锅——
原来是一名被劫的“牧羊女”暴起发难,用瓦剌语怒吼着“鞑靼必将灭亡”,同时以利刃连杀十几名骑兵。血腥味与哀嚎声刺激到了骑兵们本就濒临疯狂的混乱头脑,顿时在营地里掀起一道狂暴的怒潮。
“——瓦剌人不守信用,袭击我们!”鞑靼骑兵怒吼着,将那名女子剁成肉块后,愤怒地冲向一城之隔的瓦剌营地。
驻守营地的瓦剌骑兵们自从汗王与王子进城后,就处于高度警戒的状态,唯恐鞑靼失信袭击,一见对方挥舞着兵器驰骋冲锋,纷纷上马应战。
几个营地首领是瓦剌部的贵族军官,见状一边组织战斗,一边派传令兵飞马入城,向汗王虎阔力与大王子阿勒坦禀报此事。
陡然爆发的冲突如同晴天霹雳,把即将签约的双方震在桌前。
鞑靼与瓦剌敌对多年,骑兵之间的冲突是常有的事,但在此关键时刻发生,却不由得人不多想。现场气氛顿时僵冷,双方互不信任,剑拔弩张。
黑朵打破僵局,对虎阔力道:“也许是发生了什么误会。请汗王先查明情况,以免落入他人陷阱。”
虎阔力颔首,兀哈浪也有些犹豫不定。
阿勒坦忽然开口:“黑朵大巫所言在理。父汗,大巫法力高强,不如就让他代表父汗,去调查情况,平息争端。”
虎阔力对黑朵有种超乎寻常的依赖,似乎不太想让他离开。阿勒坦又道:“大巫若是不敢去,我去。”
擦身而过时,阿勒坦在嘴角露出一抹兴奋的笑意,眼中闪着野心勃勃的光芒。
黑朵心里一凛,怀疑他要借机展露能力,在军中立威,夺取人心。心念电转,黑朵嘶哑地开了口:“——我去。”
既然他主动请缨,虎阔力便答应了。
黑朵离开了。兀哈浪也准备派亲信,拿着他的兵符去现场调停,于是提议暂停会盟,双方汗王各自去东西两侧院落休息,待到冲突平息了再说。
会盟横生枝节,兀哈浪心里很是不爽,想找个女人泻泻火。路过庭院,忽然看见一名轻纱蒙面的胡姬舞娘,身段十分曼妙,便唤她过来服侍。
舞娘咯咯娇笑,勾着手指,用西域口音撩拨道:“来追我呀!追到我,就让大人为所欲为……”说着如小鹿般轻盈地跑向了庭院另一侧。
兀哈浪第一次见到如此风情女子,兴致勃发,当即带着贴身侍卫追了过去。
结果拐过廊角,闯入一间大屋子后,追到的不是温香软玉,而是天罗地网。
兵刃寒光从房梁、床底、柜中、门后亮起,四面围攻而来,将猝不及防的侍卫们立毙当场。
兀哈浪仓促间也受了伤,拔刀苦苦抵抗,同时大声呼救。
正巧汗王虎阔力与大王子阿勒坦带着侍卫经过走廊,闻声赶到屋门外,见兀哈浪命悬一线。
阿勒坦于武学上颇有见识,见蒙面人的武功路数,当即喝破:“是中原的剑法!”
铭国奸细?虎阔力不假思索地吩咐侍卫:“拿下刺客!”
霍惇见棋差一招,尤其阿勒坦若出手,己方无一同伴能抵挡。就算自己曾与他交手百招不落败,此刻再交手恐会暴露身份,不得已先行撤退,另寻良机。
一声唿哨,刺客们撞破门窗向外逃窜,侍卫们追击而去。
阿勒坦看着手捂流血胳膊、面色惊惶的兀哈浪,一个念头如雨夜惊雷,霍然撕破了黑暗的天空。
刀光闪过,猩红血花溅射在白墙上。
兀哈浪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身躯僵立了短短几息,口鼻淌血向后栽倒。
汗王虎阔力震惊之下,剧烈咳嗽起来,嘶声叫道:“阿勒坦,你疯了?!”
“疯了的人是你,父汗,竟然打算与鞑靼签下那样一纸丧权辱国的协议。”阿勒坦抽出染血弯刀,转身望向他的父亲,眼中蓄满了悲痛的泪水,“不,你不是疯了,你是毒入膏肓,无可救药。毒,是黑朵下的。”
虎阔力边咳边道:“你都知道了……我不能没了药丸,那比死还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