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十数万年前便已经历了君主三劫,可羽化来去,如今命纹呈现此状,皆是……皆是……”淄河到底不敢言语,只抬眼望向御遥。
御遥亦未说话,目光灼灼落在凌迦处,良久才开口问道:“启劈天禁术追魂咒寻找相安,枉死城中断了人世生魂轮回之数破除相安魔魇,催九云击九雷倒转生死帮相安渡过死劫,毁去洪莽源青之一脉只为留色于她……此间枉死城人世生魂你已养在丹炉中,洪莽源青之一脉你也恢复了,如此便只剩了两处创伤。你去了焕金颜,修为复了大半,消除剩余两处业报,不过是时间问题,如何又多出来一处伤,俊坛渊内你到底做了什么……”御遥已多年不动怒,,此刻竟是越说越激动,赤红的眼中几乎要沁出泪来。
“你且轻些!”凌迦只朝殿门口望了望。
“还想瞒着相安是不是?”御遥怒道:“你要是有什么事,我便封山,休想要我看顾你那一大家子人,我绝不管……”
“你良心呢?”凌迦简直哭笑不得,只顺着她的话道:“当年你快羽化的时候,你是我救的,你儿子是我养的,你夫君亦是我护法帮着唤醒的……”
“所以,你便也想死一回……我不过占了你点便宜,你就非要讨回去……”御遥言语间已经落下泪来。
“我还愁怎么向安安说,想着如何哄她……如今是该先哄你吗?”凌迦侧过头去扶额叹道,遂看见桑泽亦一脸凝重地望着他,“你还看我做什么,真要我哄她?我都这样了……”说着眉间骤然拧起,忍不住又咳起来。
桑泽自是了解御遥,她不过一时情急,不会怎样,只化掌于凌迦胸前,推了一重灵力给他暂时调息了内里,却到底忍不住问道:“兄长,你如何只剩了一成修为?”
凌迦端着一杯凉茶饮下,方才抬头白了他一眼,“不说出来你能羽化不成?”
“不逞强你能羽化不成?”御遥的声音沉沉砸来,却也未容他言语,只问着淄河解救之法。
淄河垂首半日,眼风从御遥扫到凌迦,又从凌迦扫到御遥,诺诺不敢回话。
“你是本君少年陪侍,望着他做什么?”御遥怒道,“好好回话便是!”
“行了,淄河回去吧!”因着桑泽灵力的输入,凌迦缓过劲来,只道,“有何法子本君自己清楚。你且快些下山,避开俊坛渊取他路归去”
“谢神君体恤……”
“你到底是谁的人,听谁的话!”御遥看着淄河卷起天辰命盘,化成一缕轻烟,飞也似的逃出了散花殿。
然而,淄河尚未跃下巫山,才踏出散花殿,便被一道剑光阻了去路。她本现了身形想要还手,却隐约见的剑柄处含日刻月。果然,待霞光敛尽,她看见持剑的女子一身绛衣红纱,面色素白,本该如水温情的双眸,凝出冰霜。
“臣、臣下……拜见少主!”淄河见相安指尖血滑入月剑,剑身之上灵力缭绕,杀气弥散,顿时只觉腿抖,躬身跪了下去。
“你怕成这样做什么?你们不都说我是神族仙界里最好说话的君者吗?”相安面色柔和了些,却也未收剑,只一贯细细软软的声音想起,“我问什么,你答便是,只是莫要打了诳语!”
“少主……要我说什么?”淄河只觉刚出狼窝,又入虎口,殿内殿外这几位她是一个也得罪不起,偏偏自己却持着天辰命盘,握着她们的命理条纹。虽她心里知晓,相安修的是慈悲道,待人更是慈和,亦不会为难她什么。但也没谁比她更明白了,这神族上君者,个个都是至情至性之人,个个都是能为了心爱之人毁天灭地的主。当年那看似温润君子的桑泽神君便是觉得天道不公,累御遥圣君修为散尽,寿数终结,便差点敲碎她的天辰命盘,重新编排命格。如今这位,看着是一样的温婉亲和,天知道会干出些什么。
“你来此何事,便说何话!”果然,相安再出口,声色已经清冷如霜雪。
“安安……”凌迦等人在殿内见得剑光,故匆匆赶出殿外,“你莫要难为淄河圣母,我同你说便好。”
“我不想听你说话……”
相安也不看凌迦,只忍者泪意冲了他一句。
她本在俊坛渊陪着相阙,却总觉得心神恍惚。凌迦一贯握着她的手,总有丝丝缕缕的温热之气从掌心入的她肺腑五脏,是她最留恋的所在。偏偏这一日,她贴着他掌心,只觉得他手上一片冰凉。她一时不知何处出错,只当是心忧相阙产生的错觉,又是真信了凌迦的话,想他只是劳累所致。幸得西辞过来陪她,半日静默中,豁然吐出一句,“父君也受伤了吗,他抚在阿辞头上的手抖得厉害!”她方才意识到他受了伤,并且又瞒着她。可是,她真的只以为他是受伤,她没有想过别的。她来散花殿也不过是想看看他伤到了哪,然后陪陪他!
可是,她看到到了什么,她又听到了什么?
她自是在昭煦台水镜中便已知晓,他为她做的一切。她想着拿回荼茶花,解了焕金颜,好好照顾他,陪他一起消除业报。从此,漫长无终的岁月,他们便是永远在一起的。可是,连着天辰命盘都被她师姐召回,那属于他的命理条纹上,新伤旧疾俨然要截断他的寿命。他说,可是本君时日无多……
“凌迦神君因何而伤?”相安手中剑偏了半寸,剑锋划上天辰命盘。因剑吸了她指尖血,如此剑入命盘,盘上近一万两千年的诸神命格逐一浮现出来,游离于盘面上,随时迷乱开去。
“安安,我不过是救了相阙,失了修为……”凌迦反应过来,相安是想乱了命格,重新编排,如此他日必遭反噬。然而此刻,因着她启了神泽之血入月剑,剑又入了天辰命盘,诸神万仙的命格渐次浮开,化成一个灵力磅礴的结界笼住了相安和淄河二人,一时竟是无人能近身。
“你给我闭嘴,你就从来没坦承同我说过话。待回了七海……回了七海,你休想踏入昭煦台……”相安回过头,只对着淄河道:“近日我乏得很,手亦抖得厉害,是真要我毁了这命盘吗?”
“少主高抬贵手!凌迦神君为救相阙殿下,以气化气,抽尽了他体内六重魔魇怨泽之气,修为只剩了一成。本也无大碍。但、但凌迦神君在抽离相阙殿下怨气的同时,他也动了您的命格……您的命格,后半句死生一体,说的便是您和相阙殿下,祸福相依,死生一脉。如此当年枉死城中,神君为您渡过死劫,相阙殿下便也是消了死劫。可是殿下那副样子,想来神君未将气泽收敛干净,怕他他日沦为魔魇,连带着你一起入魔,故而……故而又逆天道化开了你和相阙殿下的牵绊。如此……如此您、您便是完整且自由的了……只是神君……”淄河伏在地上,一股脑吐了个干净,只是话至后端,愈发不敢言语,原本便低伏的头,整个儿惶恐不敢抬起。
“如何解救!”相安整个人因心悸已然站不稳,持剑的手亦当真抖的厉害,眼见天成命盘上大半神仙的命格已经流泻开来,不稍片刻就将重新编排组合。
“少主,少主冷静些,有法子、有法子……”淄河简直要哭出来,硬着头皮道:“凌迦神君虽破了您的命格,又违了天道,说到底业报罢了。那命理条纹上的新创伤便是业报所示。少主自幼修道,自是懂的,即有业报,亦可消除。如神君这般,向来以修为祭之,或者以功德相补。功德嘛,从来需要机缘,难以人为而控。修为确是不难,神君可自己调伏。”
“你言下之意,阿诺只需静养,等着修为复原即可。如此简单,你慌成这样做什么?”
“臣下浦一出岛踏入洪莽源,便识出此间尚有包裹怨念的红尘浊气弥漫。相阙殿□□内尚有气泽未被清除,想来神君自是清楚剩余的是何气泽,那气泽……”
“那是人世七苦最后一味,“求不得”衍生的怨泽之气。我一时无法清除,方才先化开你俩的命格,免你被他所累。”凌迦的声音在结界外响起,“我如今一时已经净化不了相阙最后的气泽,唯一能做的便是找到飘散在洪莽源内的那抹红尘浊气,防止它进入相阙体内,重新滋生他的戾气。如果气泽一旦入相阙体内,他必化魔魇,这也是唯一解我此刻命格的法子,找到那抹气泽,净化了它。我便能腾出时间修复修为,来日消业报,救相阙,便都不是大事。”
“就是……就是要找到那抹红尘浊气,是不是?”相安重新望向凌迦,整人哭得像个孩子,可握在手里的剑却半点不肯撤下。
“对,安安!我本就没打算瞒你,我只想着慢慢同你说,就怕惊到你。我……我以后什么事都第一时间告诉你,你赶紧撤了剑……”
“当真?”
“千真万确!”凌迦至此方才明白,他已经对他的妻子半点办法都没有,只无比坦诚道:“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你如今毁了天辰命盘,届时天道惩罚便是灰飞烟灭,那我做这些还有何意义,是故说的句句属实……我发誓,以神泽之灵发誓……”
相安狠狠瞪了他一眼,抽剑入鞘时,以指尖血直入天辰命盘,瞬间诸神万仙的命格重新归位,分毫未改,周身结界亦在瞬间破除。
凌迦箭步上来,抱住了她,却被她一把推开了,尚且诧异间只听隐含怒气的声音沉沉响起:“再敢乱发誓,或者瞒我半分,我便重新落下九重宫门,闭殿封宫。你休想再见我一面!”
第81章 化魔3
回到毓泽晶殿后的第一件事,相安便是以少主令传谕七海全部的二代正神,出海搜寻那一抹红尘浊气,此为明谕。后又命大宇双穹之上的六十四路星灵将祭元神查看其下落,此番为暗令。同时从八荒抽调了八部蛮神,六合五镜处抽出了五镜掌镜司,潜入其他部族相寻。
彼时,凌迦在炼丹房内,看着邯穆送来的卷宗,亦听着他的回禀,只心下感慨,母神选相安镇守大宇双穹,当真不仅仅是因为血脉之故,她生来合该是为君者。
他还记得,离开巫山的那日,相安对着御遥拱手施礼,只道:“阿诺一家子师姐大可莫理,只是相安一双女儿,却还要尽数托付给您。”想了想又道:“绕钟之上既染怨气,桑泽神君现掌司战一职,兹事体大,且封山吧。”
御遥更是以“巫山既已封山,亦是无法调兵谴将,为防万一”为由,将传召五镜掌镜司之曲音告知了她。
如此,相安从私而行将两个女儿交给了御遥,于公而论又将司战之神从中择出,护住了神族的根本,而得来的传召五镜掌镜司的曲音更是由她差谴。
至此,再未有能扰乱她神思之事,便是相阙,亦被她带回了七海,看顾在眼皮底下。而她一心布局调令拦截那抹红尘浊气,既为胞弟,更为凌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