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还有最后一门化学考试,赵醒归离开教室见到苗叔,让苗叔去食堂打饭,说自己去一趟卫生间,回来吃过饭就上车睡觉。
苗叔去了食堂,赵醒归自己转着轮椅往卫生间去,物理考试快结束时,他的身体就已经有了点感觉,知道自己急需小便。
男厕所离教室不远,需要过一个拐角,赵醒归的轮椅刚在拐角转弯,一个人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把他吓了一跳,当看清那人是谁后,赵醒归的神色就变了。
那是林泽。
林泽一直等在卫生间门口,靠着墙壁坐在地上,看到赵醒归后他一骨碌爬起来,几乎算是挡在赵醒归的轮椅前。
林泽还是那副邋遢的样子,高,白,胖,头发还有点长,眼睛发红,愣愣地看着赵醒归。
他动了动嘴唇,艰难地开口:“小乌龟。”
赵醒归一眼都不想见他,一句话都不愿和他说,自然不会接腔,低头转动轮椅就要绕过林泽,林泽却挪了一步,又挡在他面前。
“我有话对你说。”林泽声音哑哑的,“给我五分钟,可以吗?”
赵醒归咬着牙:“我要去厕所,你让开。”
“就五分钟。”林泽近乎哀求,声音都颤抖起来,“我、我想对你道歉……”
“让开。”赵醒归脸色已经变得惨白,深深地低着头,不去看对方,“我要去厕所。”
林泽仿佛听不懂:“小乌龟,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赵醒归猛地抬头看他,眼神冰凉:“你再说一遍,你不是故意的?”
林泽哭了,边哭边说:“我、我没想到你会撞到那个钉子!我……你前面也耍了我好几次,我也摔跤了!我就,我就也想让你摔一跤,就这么简单!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会撞到那个钉子!”
赵醒归怒视着他:“我前面不是耍你,是你技不如人,我根本就没有犯规。”
林泽崩溃般地抓着头发:“我知道……可是,我真的摔了几次,对不对?你记得的,对不对?”
赵醒归身上泛起一阵鸡皮疙瘩,知道不妙,阴雨天他神经很脆弱,真是经不起一丁点的刺激,哪怕是平时控制得还不错的大小便问题,在这样的天气也很容易出纰漏。
赵醒归冷眼看着林泽:“我不想再和你说话,也不想再见到你,你让开,我要去厕所。”
他又一次转动轮椅往另一边绕,林泽却又挡住了他,哭叫着:“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原谅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过要把你害成这样!我……”
“我叫你让开!!”赵醒归怒吼一声,脖子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狠狠地一拍轮椅扶手,“我要去厕所!你让开!”
林泽还在哭哭啼啼:“赵醒归,我求求你原谅我,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错了……”
简直是鸡同鸭讲,赵醒归都要疯了,转动轮椅就往前冲,林泽竟伸手来拉他,令赵醒归始料未及的是,林泽居然“扑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我错了,我给你磕头,我求求你放过我……”
赵醒归又惊又急又怒:“你是不是疯了?”
林泽膝行着挪到他面前,仰头看他,一张胖脸上涕泪横流,令赵醒归感到恐惧,林泽抓住赵醒归的轮椅轮架,大喊:“你杀了我吧!赵醒归,不如你杀了我吧!”
赵醒归弯腰去掰他的手:“你松开,我要去厕所!”
林泽声嘶力竭地喊:“我不想活了……赵醒归,我早就不想活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松手!我要去上厕所!”赵醒归真的撑不下去了,转头大喊,“有没有人?!有人吗?苗叔——”
苗叔还在食堂,没这么快回来,赵醒归的喊声倒是引来了一个女老师,看到这场面吓一大跳,她试图把林泽从地上拽起来,三个人纠缠了半天,赵醒归才终于脱身,飞快地划着轮椅进了男厕所。
进入那间无障碍隔间后,赵醒归第一时间去摸裤子,一摸,心就凉了。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尿了出来,校裤,棉毛裤,内裤,外加轮椅坐垫,都已经濡湿一片,还泛着一点气味。
赵醒归背脊靠在轮椅靠背上,呆呆的一动也不想动,觉得自己好脏,好臭,像个小丑……一路上,也不知道尿液有没有滴到地上,有没有被那位女老师和林泽看到。
他一点儿也感觉不到,一点儿也忍不住,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婴儿一样,大白天的会当众尿裤子。
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遭遇这样的事?
他做错了什么吗?
赵醒归抹了一把脸,才想起手上还有尿渍,他愣了一下,终于彻底得崩溃了,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躲在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他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再也不要出去了。
他狠狠地掐着自己的大腿,毫无感觉,为什么会没有感觉?医生明明说了他的脊髓神经没有全断,难道是骗他的吗?只是为了给他留一点希望,让他不要去做傻事?
为什么,世上会有截瘫这种伤病?!
这么残忍,这么辛苦,这么屈辱,这么绝望!
终身监/禁,不知死期。
赵醒归沉默地哭泣着,手指挠着墙,掐着腿,哭得全身发抖,气都要喘不上来。
他想,毁灭吧,就这样毁灭吧!
他都已经不去想了,以前无忧无虑的生活,点点滴滴的美好,无限光明的未来,他都已经不去想了!
他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就只是活下去,往前看,接受现在的自己,老天爷还想要他怎样啊?
林泽是疯了吧?求他放过他?到底是谁要放过谁?
赵醒归不想再见到林泽,不想再和那个人有一丁点的关系,他没有去报复林泽啊!什么都没有做,怎么林泽还会阴魂不散地缠着他?
林泽还说他不想活了。
赵醒归觉得好好笑,他将脑袋靠在墙壁上,带着半身污渍,脸上满是泪痕,低声说:“死,又不难,谁还拦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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