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西陆是个男人, 自然明白自己身体的异样意味着什么。只是他想不明白,徐青阳为何要处心积虑地策划这么一出?徐青阳的目标不可能是自己,那就只能是宋衍卿。他自认今日的宴席之中注意到宋衍卿的人屈指可数,徐青阳在后院和一众女眷待在一起,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宋衍卿在自己这里, 又怎么会对他下这样的手。
只是现在的徐西陆根本无法思考, 他脑子昏昏沉沉的, 像是被引嫣阁甜腻的熏香填满了一样。他摇了摇头,又拍了拍脸,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时, 床幔之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呓语:“水……水……”
徐西陆强撑着站起身,倒了杯凉茶,端到里头。掀开床幔的一瞬间, 他好似闻到了什么气息,喉结跟着微微一动。
宋衍卿的酒还未全醒, 他觉得又干又热, 透不过气来的难受,迷迷糊糊地就把自己身上的衣服往下扯。徐西陆屏息, 把他扶起来,将茶杯递到他的嘴边,“小王爷, 水来了。”
宋衍卿在徐西陆怀里睁开了眼睛, 微微喘着气, 俊容泛起一抹红潮, “西陆?”
“嗯,王爷,你我现在情况有点不妙,你强撑一会儿,我去找人叫大夫。”
“本王……很难受……”不知为何,宋衍卿只觉得徐西陆身上的气息极其诱人,忍不住整个人都向他贴去。
徐西陆端着茶杯的手一抖,一滴热汗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在这短短的片刻,徐西陆的心里九转十八弯。现在两人都这个样子了,又都是男人,滚次床单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能爽到,他也不在乎什么上下之分。只是,他想得开,不代表宋衍卿也能想开。万一宋衍卿也和谢青苏一样,被抱一下亲一下就要赏人耳光,如果两人真的发生点什么,他还不得把自己活活剥皮了?
徐西陆迅速做出了决定,毫不犹豫地把凉茶向宋衍卿脸上一泼——
宋衍卿一下子就清醒了大半,惊坐后茫然道:“本王这是在何处?”
“回王爷,您是在我房间里。”
宋衍卿瞪大眼睛,“你的房间里?”他低头看了看衣衫不整的自己和脸色酡红的徐西陆,脑子翁地一下,一把把徐西陆推开,“徐西陆!你……你竟敢轻薄本王!”
“王爷您这就冤枉我了。”徐西陆举起双手,无辜道,“我自己也是受害者。不瞒您说,我在徐府树敌不少,恐怕是有人想暗算于我,王爷却不幸被牵连其中。王爷放心,我定会将贼人揪出来,给王爷一个交代。”
“少废话!”宋衍卿忍着身上的躁动,吼道:“现在怎么办!”
徐西陆也憋得难受,他拿起水壶猛地灌了一口凉茶,抹了一把嘴角,道:“现在有两个法子。第一,我去找一个身世干净,自愿为王爷献身的丫头给王爷。”
宋衍卿怒极反笑,“若是这样,你为何不自己献身?”
“我也想。”徐西陆诚恳道,“但是我担心王爷不愿意。”
“呵,你倒是一如既往地有自知之明。”宋衍卿喘道,“那第二个法子呢?”
“王爷再忍忍,我去找大夫。”
“那你还不快去?!”
徐西陆也不废话,转身就走。刚开房门,夜风带着雨气迎面袭来,让闷热的两人都清醒不少。徐西陆干脆就让大门敞着,也不打伞了,就往外头走。不料刚走了没两步,就看见九冬和杏浓带着几个家丁迎头走来。九冬见着雨中站了个人,忙呵斥道:“是谁,竟然擅闯潮汐阁?!”
徐西陆面无表情道:“是我。”
“二爷?!”两人急急忙忙地跑过去,杏浓将伞挪到徐西陆头上,“您怎么出来了?您淋成这样了,赶紧回屋换件衣裳!”
“我还想问问你们。”徐西陆寒声道:“我让你们在外面守着,怎么一个个都跑得没影了?”
一个家丁道:“回王爷,小玉姑娘说有人不小心落了水,喊我们去救人。”
徐西陆冷笑,“人呢?救上来了吗?”
九冬小声道:“我们捞了半天也没见人影,小玉才说,她可能是看错了。少爷,我们……”
徐西陆摆摆手,无力道:“我现在没功夫听你们解释。杏浓,你马上去浮曲阁,请大夫来,一定要快!”
杏浓忙点头,扭头就跑。
回到屋里,徐西陆淋了一会儿雨,身上的燥热降下去几分。他换了一件干衣裳,没等多久潘淮便来了。徐西陆让她先给宋衍卿把脉,末了才轮到自己。
“二少爷和王爷一样,都是服用了合欢散才有此异状。”
宋衍卿皱眉道:“合欢散?”听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嫌弃地看向徐西陆,“你究竟得罪了什么人?”
徐西陆僵硬地笑了笑,问潘淮:“此药可是那种……?”
潘淮点点头,“此药乃是秦楼楚馆常用的一种助兴药,对人损伤不大,药性也较为温和。二少爷和王爷所用的药也不多,所以异状才尚可忍受。”
宋衍卿宿在徐西陆的院子里,又和他一起用了合欢散,这事情怎么看怎么可疑。好在潘淮从来都不是多事之人,她开了一个方子递给杏浓,“这药方府里的药方都有,速速煎来。”
“奴婢这就去!”
潘淮又道:“王爷,二少爷,为了更快祛除药性,还请两位马上用冷水沐浴,配以降火的凉茶,再喝上一贴药,就无大碍了。”
雨下得更大了,整个天地都处在雨水之中。
浴房里,两个木桶,两个人。
徐西陆和宋衍卿两人都只穿着里衣,一人坐在一个水桶里。虽是盛夏,但这场雨也给这个夜晚带来了一丝难得的凉意。为了效果更好,徐西陆让人打来井水给自己和宋衍卿沐浴。现下,两人面对面坐着,中间隔了两个木桶,嘴唇都冻得发紫,可愣是谁都没有说一句话。
徐西陆为了缓解这尴尬诡异的气氛,清了清嗓子,道:“王爷,你冷吗?”
宋衍卿默默地转过身去,不理他。
由于穿得少,接着昏暗的烛光,徐西陆隐约可以看见宋衍卿背部的线条,他肩宽腰细,曲线优美,想是养尊处优惯了,皮肤看上去也很细腻。“我看,等合欢散药效一退,我们差不多也要患上风寒了。”徐西陆道,“王爷,您上次在洵江上给我的秘方,我瞧着很管用,不如这次也赏点可我?”
“你还好意思讨赏?”宋衍卿讥笑道,“本王没把这徐府抄了,你就烧高香吧。”
“我徐府确是出了心术不正之人,但我也知道,王爷绝不会因为这件事迁怒整个徐府。”
宋衍卿一愣,转身看着他,狐疑道:“为何你……算了。”
“为何我这么了解王爷?”徐西陆笑道,“因为王爷很好懂啊。”不过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大男孩,看着凶巴巴,其实内心里却住着一个善良的小天使。“我自幼在极其复杂的环境中长大,最需要专研的,就是人心。”这话不仅仅说的是原来的徐西陆,也是在说他自己。
宋衍卿冷哼一声,道:“那你要小心一点,一般像你这种人,最后看不透的往往是自己的心。”
徐西陆微笑:“多谢王爷教诲。”
宋衍卿又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和徐西陆交谈了一番后身体上的冷意少了不少。他感觉到水面动了动,不免有些奇怪,睁开双眼一看——
“什么东西!”宋衍卿连连退后,整个人都贴在木桶边缘。只见一只金色的小猴,蹲在木桶上,正把自己的爪子伸进水里玩耍。见宋衍卿正看着自己,还冲他眨了眨眼睛。
宋衍卿大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徐西陆!这猴子怎么还在?!”
“小王爷不肯要他,我只好带回徐府养着。”徐西陆解释,他冲小猴扬了扬手,“卿卿,别闹了,下去。”
卿卿是个极通人意的,尾巴一甩就跳了下去。宋衍卿闻言危险地眯起眼睛,“卿卿?”
徐西陆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忙道:“是青城山的青,不是王爷的卿。”
宋衍卿脸色稍缓,坐回水里道:“谅你也没那个胆子。”
这场“共浴”在友好轻松的氛围中结束。两人哆哆嗦嗦地换上干衣裳,把熬好的药给喝了,又喝了碗参汤,总算感觉正常了。此时,天边已经泛起了微弱的红光,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人走在外头,鼻腔里都是雨后清新的味道。
“本王回府了。”宋衍卿冷淡道,“徐西陆,本王命你三天之内揪出下药之人,并将其绳之以法。三日后,来王府复命。”
徐西陆拱了拱手,“王爷放心。”
宋衍卿高傲地点了点头,允许徐西陆将自己送出府,那轿子还在徐府侧门停着。上了轿子,他总觉是忘了些什么,直到快到王府,他才想起来——
玄墨呢?喂,他的玄墨去哪了?!
只不过是一杯天醇酿,就让玄墨一觉睡就从下午睡到了天亮。他醒来之后,面对徐府陌生的下人,自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婢女应付不过来,立刻去请了徐西陆,徐西陆这才想起玄墨还在客房里睡着。他向玄墨简单解释了一番,又心虚地向他保证昨晚无事发生。玄墨也不多问,马上就告辞打道回府。
徐府大堂内,徐玄英领着林如筠向徐泰和和张氏敬茶。徐家长辈不多,徐泰和便命人把一个少爷和两个小姐叫来,就当是认一认这个刚入门的新嫂子。
徐西陆折腾了整整一宿,又是洗冷水澡又是喝药的,现在整个人感觉都软绵绵的,脚下好似踩在棉花上。他强打起精神来到大堂,发现徐安宁已经比他先到了,见到他马上站了起来,“二哥哥。”
徐西陆问:“就你一人?二妹妹呢?”
“二姐姐说她昨晚着了凉,有些不适,今儿个就不来了。”
徐西陆在心中冷笑,昨夜她冒着大雨来潮汐阁,可不得着凉么。
两人没等一会儿,徐玄英就带着林如筠来了。昨日大婚,林如筠都盖着喜帕,大家都瞧不见她的模样。现在她褪下喜服,一副新妇的打扮,举止端庄娴雅,身材苗条,眉似新月,美目流盼,确确实实是个美人,也难怪在清辉榜榜上有名。想必是昨日太累,她眼框有些红,眼下微微淤青,看着有几分憔悴。
“这是我二弟,这是我三妹。”
徐西陆拱手,徐安宁福身,“大嫂。”
林如筠嫣然一笑,“二弟,三妹。我给你们备了些薄礼,回头就让人送你们院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