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苏和徐西陆分别后,去了谢氏所在的浮曲阁。谢青苏在徐府小住了一月,如今年关已近,他也该回谢府了。谢氏一直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自然极为不舍,可谢青苏到底姓谢不姓徐,一直留在徐府也说不过去,只能含泪替他打点行装。
“你回去后,记得替姑母向你爹娘,还有祖父祖母请安。”
“姑母放心。”
谢氏忍住眼泪,强笑道:“旁的东西都有昭华替你看着,用不着我操心。我这有一块徽墨,是明景十五年,当时的皇后,如今的太后赏我的。我看着那材质,成色都是极好的,你定会喜欢。”
谢青苏接过昭华递来的锦盒,“多谢姑母。”
“明年,你父亲应该能升迁来京;再过两年,你也能入仕了,我盼着……盼着能一家团聚。”
谢青苏道:“姑母,您的事,潘淮定会找到办法。”
“好,好……”谢氏撇过头去,“你明日就要离京城,回去早些歇着吧。”
谢青苏回到听雨楼,下人正将他的行装一一放入木箱中。除了一些日常所需,其他的都是他常看的书籍。一婢女见到他回来,立马停了手上的活计迎上来,“公子回来了。离晚膳还有小半时辰,公子若是饿了,先用些点心可好?姑奶奶的小厨房刚送了桂花糕来。”
“桂花糕……”谢青苏眉目微敛,似想起了什么,不悦道:“不要桂花糕。”
那婢女一愣,他们家公子过去不挺爱吃这个的么?她也不敢多问,忙道:“那奴婢拿杏仁酥来?”
谢青苏这才点点头,“可。”
次日,谢青苏离府,听闻除了谢氏,徐玄英也亲到场送他出门。此时,徐西陆脸上敷着切片的黄瓜,人躺在床上,双腿靠着墙,与身体垂直。他这个动作每日都要做半个时辰,九冬和杏浓早已见怪不怪。
“少爷,”九冬趴在床边,把玩着一根不知从哪弄来的狗尾巴草,道:“今日谢家公子离府,您不去送送?听说大少爷都去了呢。”
徐西陆绷着脸道:“谢青苏就该和大哥那般的读书人做朋友,我去了,只会碍他的眼。”
“少爷您别这样说!”想起当日在听雨楼无意听见的话,九冬义愤填膺道:“是那谢家公子没眼光。”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徐西陆轻轻把腿放下,又把脸上的黄瓜片一一摘下。九冬想去帮他,却被他一把打开了手,“你洗手了么就碰爷的脸。”
“少爷,”九冬幽怨道,“您怎么越来越和个大姑娘似的,大老爷们哪那么多玩意儿啊,又是玉膏,又是黄瓜片儿的。我看您啊,比几位小姐还爱美呢!”
“你懂什么。”徐西陆一边拍脸一边循循善诱,“无论男人女人都喜欢以貌取人。我问你,你喜欢好看的姑娘吗?”
“那肯定喜欢。”
“那人姑娘也喜欢好看的男人,有什么不对吗?”
“可男人不应该以立业为主么!”
徐西陆无所谓道:“爷是徐府的少爷,立不立业这辈子都饿不死。”
九冬恨铁不成钢道:“少爷,您未免太没志气了罢!”
徐西陆对此不置可否。他也不是没想过这茬,只是这把年纪让他读书科考不太现实,让他从军去建功立业,他是一屁股把人坐死好呢,还是用台步把人踢死好?想来想去,他也就只能继承家业,分分红了。
没几日,便到了小年夜。按照习俗,这夜家人应齐聚一堂,共用晚膳,寓团圆之意。可今年,今上在宫内大摆恩席,除了皇亲国戚,还宴请了一众朝廷重臣。徐泰和这个工部尚书自然是在邀请之列,不仅是他,刚入翰林院不久的徐玄英也受邀前往,于是徐家的家宴上,就只剩了徐西陆一个男人。
这阵子徐西陆都窝在闻秋阁减肥护肤,嫌少露面。大厨房每日送来的膳食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是甜,就是油,徐西陆干脆每日让九冬去府外买青菜和粗粮回来,反正一顿也花了多少钱。至于那些大鱼大肉,基本都进了九冬的肚子里。现下面对一桌子山珍海味,徐西陆强迫自己不去看,只偶尔夹几筷子素菜。
谢氏本不喜这样的场合,可毕竟这是徐家家规,就是看在徐泰和的面子上,她也得来露个面。此刻见到徐西陆连饭都不吃一口,便道:“二少爷这般用饭,难怪瘦了不少。”
一旁的徐青阳阴阳怪气道:“二哥这模样,再瘦又能瘦到哪去?这是天生的罢!”
徐安宁笑嘻嘻道:“我倒是觉得,二哥哥比以前好看多了!”
董姨娘瞪她一眼,“你懂什么,吃饭。”
这阵子徐西陆瘦了近二十斤,成功从胖得不能见人踏入寻常胖子的行列。最明显就是他肚子上的肉少了几圈,脸上也渐渐突显出些许轮廓。
“是好看多了,”谢氏饮了口茶,淡淡道:“我瞧着,二少爷倒是越来越有柳氏的模样了。”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均是一变,董姨娘险些连筷子都没握住,张氏更是警告地看向谢氏。谢氏秀眉微扬:“怎么,如今在徐府,是连提一提她都不成了。不过是一个去了的妾室,也不知道夫人和姨娘,为何如此忌惮——”
拍案声蓦地响起,张氏沉声道:“谢遥,我看在老爷的情面上,一直对你以礼相待,全府上下也尊称你为谢夫人,但你别忘了,你到底是个妾室。你今日若在胡言乱语,可别怪我家法伺候!”
“夫人好一句妾室!”谢氏素来是个脾气大的,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张氏,“既然我只是一介贱妾,想来也没资格与夫人同桌,就先退下了!”谢氏说完,便拂袖而去,丝毫不顾忌礼仪尊卑。
此刻众人噤若寒蝉,董姨娘的脸色最为难看,谢氏若是贱妾,那她成什么了,岂不是更没资格在这里与夫人小姐们同桌?徐西陆也有些疑惑,这谢氏一向眼高于顶,不看中嫡庶名分,也不屑于与张氏董氏争宠夺权,今日主动激怒张氏,还提起柳氏,这其中莫非有什么隐情?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众人均是各怀心思。
这场风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最终还传到了徐泰和耳中。据说,谢氏和徐泰和大吵一架,徐泰和直接气得摔门而去,自此浮曲阁终日大门紧闭,下人们一提到此事,个个都讳莫如深。
一直到过年,谢氏都未现身。大年夜,徐西陆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徐泰和,后者见到他,居然先是迟疑了片刻,才道:“西陆?”
徐西陆心里冷笑,面上恭敬一拜:“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