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云初沉思一阵子,和声道:“走至如今,我已经知晓岳父为景家所作的一切,真的理解他一度隐瞒所有人的苦衷。
“岳父自我们成婚之前,便将诸多大事小情对我开诚布公,待我极好,凡事都先顾着我们的得失,其次才是贺家。
“若没有他,我们怎么能自幼相伴到如今?那十来个年头若是没有你,不可想象。
“偏心不偏心那一节,只是在梦里那种情形下才不能释怀,可最终不也释怀了么?
“你是岳父用命用整个家族护着的瑰宝。”
贺颜鼻子发酸,眼眶发热,与他十指相扣,“我知道。我是有些没良心,比起爹爹,更受不了你那一世的苦。”
“看当下,看日后,好么?”
“好。”她说,“我只盼着,此生寿终正寝之后,你仍然保有今生所有记忆,这样,即便到了轮回中另一世,即便我仍是出了岔子,你也不会过得那样苦。”
他试着展望一下,“不能够。”
“嗯?”
“不能够。我大抵会疯得更厉害。”语毕,他放开她的手,却拥紧了她。
她若离开,他便不能原谅任何人,便会否定一切,即便有她说的那种前提,也会全盘推翻、否定,从而疯魔、冷酷、迁怒。
说到底,之于儿女情长,他真就是执拗到偏执的人。一旦与她分离,这尘世的天便不是蓝、灰,而是冗长永恒绝望的黑。
贺颜不消片刻就笑了,虽觉奇异,却真的对那一世释然了七/八分。她在,于他才是最要紧的。
既如此,她纠结那一世、展望来世又有何意义?
珍惜当下就好。
只有珍惜当下,才不枉注定交付彼此的赤子之心。
“阿初……”她喃喃唤着他,看住他噙着深切爱意的星眸。
“贺颜,我爱你。”他温柔之至地说,亦回应了她昨夜的话。
“我知道。”太知道了,但她没有得到他一颗心以往的庆幸骄傲,唯有缱绻绵长的明了感恩。
下一刻的亲吻,不知是谁先主动的,也许是同时的。
再下一刻的抵死痴缠,不知是谁先主动的,也许只是水到渠成。
在以往,大白天的,她总会存着抵触羞赧,今日却是不同,谈不上主动,却绝不被动。
在以往,大白天的,他总要为情不自已存着几分迁就体贴,今日却是不同,情浓似火,浑忘其他,仅存的些许清醒,是只为了不让她抵触而有的柔声询问:好么,颜颜,好么?
好。她总是这样答。
也许不该这么大方——她在饱尝极致欢愉引发的至为煎熬时,会这么想。譬如那时候——
她触着床单的双膝都有些累了,他两只掌心烫热的手分别把着她手腕,吻一吻她后颈肌肤,又移到她耳际。
她耐不住,近乎呜咽地竭力转头,迎上他双唇。
之后那滋味,更难捱了。
她本能地想要别转脸,想缓一会儿。
他阻止着,语声有些模糊地说:“颜颜,只有你会为我赔上性命,也只有你能要我的命。”
落到她耳里,便是前世的痛与此刻交织到了一起,又好似同时看到了哀情诗与艳词——末了,基于目前情形,是为那句只她能要他的命起了更激烈的反应。
于是云初说:“你喜欢。”
“滚。”她理不直气不壮地斥责,竭力扭转脸,掩饰本能所至的那些许不自在。
他翻转她,炙热索吻,“还是想看着我家颜颜的小脸儿。”
她的心被扰得柔软得一塌糊涂,于是予取予求,有了下一次脚踝被他扣在掌心期间的后悔。
来。
再来。
还想,这可怎么好?
……
宠臣蒋侯爷这日到了酉时——寻常官员都下衙了,他才去了宫里专设的值房点卯,看了内阁递来的条子,随后造访张阁老府,再去北镇抚司。事情不少,忙碌到天明才告一段落,他却是神清气爽,眉宇间神色也与昨日大相径庭。
原因么,不消说了。
抵死厮磨之后,颜颜说,你可以看好我,是不是?
他说是。
她就摆一摆小手,直率地说那你快滚吧,别让我瞧着你就时不时地尴尬。
他说大白天的,你怎么能想那些。语毕,笑起来。
她黑白分明的水灵灵的大眼睛睇着他,恼火又底气不足地说:“那些……不作数。不是你先招我的么?”
一切都是甘愿,但要她朗朗白日里放下所有床笫之间才会放下的矜持,也是不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