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湛看看天色,已近正午,笑着道谢,找了个饭馆用饭,又着小厮拿着帖子去了蒋府。
皇帝卧在病榻上,看起来萎靡不振,且难受得厉害。
蒋云初、莫坤站在近前。
皇帝问道:“那母子两个,审得怎样了?”
蒋云初道:“端妃拒不承认与方志过从甚密,但是招认了一些谋害嫔妃的旧事。”语毕,将口供交给皇帝。
皇帝冷哼一声,“招认那些也是死罪的事,便能证明她与方志的清白?笑话!”
他还是比较了解端妃的,没急着看口供,又问:“梁王呢?”
蒋云初道:“梁王始终缄默不语。”
皇帝瞪着他,“那你就由着他装哑巴?”
蒋云初很认真地扯谎:“曾用刑,没下重手。”这是必要的工夫,不然不合常理。
“为何?!”皇帝恼火起来,“不是与你说过,只管用刑么?”
蒋云初一脸无辜,“真动刑的话,会有明伤,甚至残废。”
“你管那些做什么?”皇帝责问之后下令,“放手去做!尽快撬开他的嘴!”
蒋云初称是,心生笑意:皇帝所谓的撬开梁王的嘴,是要梁王招认什么?是端妃与方志不清不楚,还是意图谋朝篡位?正常来说都是不可能的——皇帝是真气迷糊了,到这会儿居然还没清醒,另一方面,丸药的作用也不小。
皇帝又吩咐莫坤:“这类事,蒋云初是生手,此刻起,你全力帮他。”
莫坤求之不得,忙不迭领命。
皇帝本想多问几句,但精力不济,身体几个地方实在疼得厉害,草草打发了二人。
服药之后,陷入幻梦之前,他非常不情愿地承认已经身不由己,太子监国的事,这几日便要定下来。要不然,群臣会生怨言,诟病他不顾大局。
从未想过,病痛会成为他最大的敌人。
未时左右,冯湛来到蒋府,遇到杨素衣,纯属意外:他下马时,她刚好下马车,无意间四目相对,都愣了愣。
他们要细看之后,才能认出对方——比起同在书院时,变化太大了。
冯湛没了读书时的青涩毛躁,此刻端然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杨素衣就不消说了,样貌依旧,变的是气质。
让冯湛说心里话,她以前那种大小姐做派,他总觉做作。如今却是不同了,她整个人透着真正的优雅与谨慎,给人我见犹怜之感。
念及她那桩婚事,以前他与很多人一样,当笑话,这会儿则唏嘘她时运不济——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终归同窗一场。
她变化这么大,贺颜多多少少有点儿功劳吧。冯湛胡思乱想着,走过去与杨素衣见礼,“许久不见,这一向可好?”刻意没用世子夫人称呼她。
杨素衣侧身还礼,“劳冯师兄记挂,还不错。”
冯湛一笑,“我有件急事要蒋侯帮忙,算是贸然登门。你这是——”
“蒋夫人派人传话,说侯爷有几句话吩咐我。”杨素衣说到这儿,觉得措辞不妥,“也不能说吩咐,总之就是有点事,他要亲自知会我。”她并不知道蒋云初为何见自己,为此很是忐忑。
冯湛见她提起蒋云初这般谨小慎微,心中失笑。
她曾有意于云初,他是知道的,且知道她那点儿心意只出于虚荣——自认为最出色,便要找个最出色的少年,仅此而已,一如有些男子娶妻的条件,只是女子貌美。人虚荣起来,也能做尽荒唐事。
当初虚荣荒唐的小姑娘不在了。她长大了。
常兴与一名管事妈妈走过来,请两个人分别到外书房、花厅品茶点。
两个人礼貌地点一点头,刚要随引路的人走开,蒋云初回来了,便止步见礼。杨素衣的谨慎几乎到了局促的地步。
蒋云初神色淡淡的,对冯湛道:“你的事等会儿再说?”
冯湛颔首一笑,“应该的,要讲个先来后到。”
蒋云初望向杨素衣,“就是几句话的事儿。稍后你要去内宅,我送你几步?”
杨素衣欠一欠身,低声称是,与蒋云初隔着三两步的距离,一起顺着甬路往内宅的方向走,走出去一小段,便示意随从退远些。
蒋云初开门见山:“想离开赵家?”
杨素衣轻声称是,想就此说些什么,又不敢。
蒋云初道:“你能如愿。等着便是了。”
杨素衣非常意外,心知是贺颜与他提了自己的心愿,不然他才懒得管她的事。只是——“赵家是真正的无赖,若侯爷会因此惹上麻烦,哪怕再小,也不必了。”
“怎么说?”蒋云初慢悠悠地瞥她一眼。
“侯爷是蒋夫人的夫君。”杨素衣说完这一句听来根本是废话的话,又补充道,“我不想给蒋夫人添麻烦,朋友不是用来祸害的。现在,这是我最明白的一个道理。”
蒋云初唇角微不可见地扬了扬,“没麻烦。你离开赵家,与蒋家无关,今日我不曾对你说过什么。”
杨素衣听出弦外之音,喜出望外,因在外面,不敢表露得太明显,只是语声诚挚地道:“大恩不言谢。”
蒋云初道:“给你三天准备退路。去向随你,不必离开京城,离开也没人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