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十三一笑,“这全是侯爷的主意,我先前才懒得搭理那种货色。”说着站起身来,“我去翻翻赵家别的账。”
丁十二便知道他要去捕风楼,笑道:“别笑着进去,黑着脸出来。”
“那是必然的。”捕风楼里的卷宗所记载的,好事真的太少。
丁十二哈哈地笑,“我陪你。”
“行啊。”
接下来,完全验证了丁十二的猜测:洛十三调取了赵禥相关的卷宗,越看火气越大,脸色越来越冷。
丁十二跟着看过一些,心情也不好,但因洛十三的缘故,情绪便缓和许多。
当晚,蒋云初要调阅一些东西,来到了十二楼。
洛十三陪他进了捕风楼,蹙眉道:“赵禥那个老纨绔,居然还有收受巨额贿赂的事,真是老天不开眼。”
蒋云初睨了说话的人一眼,“才知道?”
“……”洛十三摸了摸鼻尖,“膈应人的事儿,我比起你,一向是后知后觉。”
蒋云初微笑。
洛十三扬了扬眉,“那种渣滓你怎么还不收拾?”
蒋云初轻描淡写地道:“在官场,收受贿赂的比比皆是,不少这一个。”
洛十三磨了磨牙。
蒋云初看似陈述事实,实则存着宽慰:“风气就是这样,很多本来清廉刚正的人,为着能为一方百姓军兵做点实事,也只好随大流,不然就会被上峰同僚下属抱团儿排挤。不是谁都是赵禥。”
“明白。但还是窝火。”
蒋云初了然一笑,转而说起古氏那边的事,叮嘱道:“不要刁难那家人。”
洛十三颔首,“放心。你要不要见一见古氏?”
“当然。”
过于安静的氛围中,古氏蓦然醒来,对上的是满目漆黑。
她循着固有的习惯,望向南面,却没如前几日那样,看到映照着月色微光的窗。
下一刻,她闻到淡淡的花香,察觉到床铺十分松软舒适。
就是这些发现,让她如坠冰窖,周身冰冷到僵硬——不知不觉间,她离开了家,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她记起失去意识之前,在家中的耳房配制丸药,实在乏了,便伏在案上,想打个盹儿再继续,哪想到……
先前两日便有种被人窥探监视的感觉,除了索长友,她不做第二人想。
这时,她感觉到本已很糟的事态更糟了——有别人介入。索长友还用得着她,断不会这样做。
身体能动之后,她坐起身来,眼睛适应了室内的光线,见床头有灯,又摸索到了一个火折子,便点燃了那盏小小的宫灯。
来不及打量,便有一名少女轻咳一声走进门来,态度不卑不亢:“您醒了?稍后随我去厅堂,有人在等您。”
古氏料定与少女多说无益,得不到任何想要的答案,便规规矩矩称是。低头看了看,见自己穿戴一如睡前情形,便只将凌乱的长发梳理匆匆梳理,绾了个圆髻。随后,她随着少女到了厅堂。
厅堂中,有身形颀长、一身玄色的男子站在临窗的桌案前,在插花。
青花瓷瓶中,已错落着一些红色、橙色、紫色花朵。
他不急不缓地将案上花枝修剪,放入瓶中,动作透着说不尽的优雅悦目,落入古氏眼中,却只有惊惧与不合时宜之感——她听到自鸣钟的声响,望过去,看到时间是丑时初刻。
谁会大半夜摘花、插花?
少女对着那道背影默默行礼,又默默退出去。
很明显,男子没有杀意,甚至没有恶意,便使得这近乎静谧的氛围并不让人煎熬。古氏望着他的背影,僵在站立之处,不知所措。
男子做完手边的事,随手将散落在先前剪下的花枝、叶子归拢起来,收进字纸篓,又信手用帕子擦拭了桌面。
“白日忙,只得夜间来访。叨扰了。”他说。
语声清朗悦耳,年岁不会超过二十——古氏通过他声音下意识地做出判断,没因此有丝毫放松。
男子从容转身,转到主座落座。
古氏看清他样貌,愣怔片刻后,惊讶得张了张嘴:她通过那几份相似的样貌断定,这是昔年名将之一的蒋侯后人,如今的临江侯蒋云初——在她年少时,曾有幸一睹他父亲的风采。
父子二人相似,却又有莫大不同,如果说他父亲是灿烂温暖的阳光,他便是清冷的月光,那股子幽冷,须臾间便对人形成莫大的压迫感。
古氏很快收敛心绪,敛衽行礼,“民妇问侯爷安。”
蒋云初抬一抬手,“免礼。该如何称呼?古月娘,还是什么?”
古氏深缓地呼吸之后,“街坊邻居一直唤我孙科家的。”孙科是她夫君的姓名。心下自是明白,对方查清了自己的底细。
蒋云初颔首,“孙太太。在下蒋云初。”指一指她近前的座椅,示意她落座。
古氏欠了欠身,继而正襟危坐,目光复杂地望向他。发现他亦正在打量她,眉眼过于漂亮,眸光至为清澈,视线则过于锋利直接,似一把令人无所回避遁形的利剑。
她在初时的回避之后,坦然与他对视,一如选择面对忽然而至的困境,问:“这一切因何而起?民妇的家人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