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云初颔首。
莫坤凝着锦瑟问侍卫:“你这样个看守的法子,她若是自尽,你怎么办?”
侍卫一愣,随后忙赔笑道:“她早就老实了,也就刚进来那两日,会寻机自尽。”
莫坤又问:“说来听听,她几次试图自尽,都是什么情形?”
侍卫不敢怠慢,认真回想之后才回话:“第一次,是进来当晚,借故打碎了一个碗,她藏起了一块碎片,割了颈子,当时,看守的人和别的案犯都及时发现了,而且,她割的地方也不对,血是流了不少,但不致命。
“之后三次,都是用刑的时候。您也知道,有些刑罚,很让女子下不来台,一点儿颜面也无,她就找机会碰壁、往利器上撞、咬舌。那个小身板儿,还真是想死都没可用的力气。”
莫坤听完,回想着蒋云初对她的分析,更加认可。死什么死,她根本就是在混淆视听。
蒋云初在聆听期间,也一直凝眸看着锦瑟。
锦瑟全身上下都一动不动,完全陷入昏睡的样子。
蒋云初示意侍卫打开牢门。
侍卫照办。
蒋云初闲闲步入,却是悄无声息,走到锦瑟近前,略一审视,和声道:“我来了。”
锦瑟身形一僵,头微不可见地上扬,双眼透过发丝,打量着他。
蒋云初淡声道:“等会儿再说。”语毕,走出去。
莫坤已经看出些端倪,对蒋云初偏一偏头,往外走的时候安排下去:提审锦瑟,但不过名录。
侍卫讲述锦瑟几次自尽的情形的时候,她犯了错:伤痕累累而没变成活死人的情形下,重度昏迷之中,也会对近前一些人的话做出本能的反应——她的反应,该是类似挣扎的举动,以示反对,但她没有;受伤而又昏迷的人,基本上没有整个人完全静止的时候,总会因为这里那里的伤,有最本能的一些反应。
——就算这些推测不成立,在锦瑟来说都是巧合,那么,蒋云初进到牢房,一句话便让她有所反应,就完全将这些推测验证了。
昏睡不醒的人,听到三个字的一句话而已,便有了反应,这是不可能的。
她一直没说话,可她一直在撒谎。
当然,莫坤并不怪下属办事不力。打一开始就处于弱势、承受刑罚的人,一般人忽略矛盾之处是必然的,只说他,今日要不是刻意观察,锦瑟的蹊跷之处,也会被忽略。
观其心且看其行,说来容易,做到的终究是凤毛麟角。
着意安排的刑讯之处,空气中的潮湿、血腥气减少很多,但因只有一扇日夜打开的窗户,室内光线便十分昏暗,要大白天里也掌灯。
长条桌案后方,坐着的是莫坤、蒋云初。
意态颤巍巍却又显得倔强的锦瑟跪在近前。
镇抚司的人已然远远退避。
莫坤看一眼蒋云初,示意他只管询问。
蒋云初一点儿也不着急,静静地,用锋利又直接的视线审视着锦瑟,直到她耐不住,抬眼看了他一眼。
蒋云初语气平静:“一名宫女与年老的太监对食,几年后,太监死了,宫女与太监的养子苟合,生下一女。要说低贱,比得起你的不多。”
锦瑟的头垂得更低,双手明显竭力控制了,还是微微地抖起来。
莫坤见状,瞠目结舌,转头瞧着蒋云初,心里有些发毛:这可不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根本是没用多久,就把人犯最不堪的过往算了出来——这样算不算泄露天机?
蒋云初若无其事,继续给锦瑟送刀子:“十四委身一男子,有喜,服药小产。要说贱,你也是贱到了骨子里。”
锦瑟发抖的手缓缓握成拳,再一点点松开。随后,很奇怪的,她恢复了平静。
莫坤大惑不解。
蒋云初从容起身。
莫坤稀里糊涂地跟着他起身,向外走的时候,听到他淡声说道:
“浓雾将散,长夜将明。”
莫坤瞥一眼锦瑟,见她变得安然、从容。他思前想后,只觉诡异,强忍着走出去一段,微声问蒋云初:“到底唱的哪出?这就完了?”
蒋云初只是道:“你吩咐下去,得到圣命之前,不要再动她。过两日传个假消息,说梁王已经回京。”
莫坤无条件照办,离开北镇抚司,追着蒋云初要解释:“你说话那么歹毒,她后来怎么倒不生气了?最后那一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蒋云初一笑,“我说的那两件事,知情人极少。被戳中痛处,第一次,她没法子不生气,第二次,可以说她是想通了,也可以说她误会了。”
“这又怎么说?”
“误会我们要帮梁王。”
莫坤琢磨了一阵,才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锦衣卫都没查出来的秘辛,知情的只有自己人与敌人,而在锦瑟的立场,她不能相信梁王的敌人会对她下那么大工夫,就算有心,时间上也来不及,所以,最不堪的过往被揭露,其实是在告诉她,说话的人已为梁王所用。
这种手段,也只有用在锦瑟这种人身上才会奏效。
总而言之,蒋云初是在为商量好的行事章程做铺垫。
莫坤大为佩服之余,缠着蒋云初教他算卦的本事。
蒋云初有点儿啼笑皆非,让他先去看书,入门了再说。
陆休和许家夫妇应贺家所托,到周家提亲,到第二次,周家便应下来。
之后,陆休就不管了,余下的事,由许家夫妇为两家张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