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云初忙奉上祖传的鸽血红宝石佩饰。
贺颜摘下贴身佩戴的玉牌,交给他,“这是贺家与你交换的信物。”
贺夫人横了女儿一眼,继而看看站在一起的一对璧人,又笑,道:“亲事暂且就这样定下来,等你回来之后,我再告诉外人,我家颜颜已经名花有主——你在外要是胡来,今日的事,便不曾发生。”她不能让这小子有恃无恐。
蒋云初深施一礼,“得您首肯,我已知足。”
随后,他离京远行,贺颜则回到翎山书院,身份从学生转变为掌书、讲书。
贺颜的做派在贺夫人看来,仍是数年如一日的矛盾:才思敏捷,待人处事一时聪慧流转,扮猪吃虎,一时又迷迷糊糊地吃瘪。索性无大事。
而庙堂之中,则是风云骤变:皇帝听信谗言,废太子,明里暗里,并不隐瞒立梁王为储君的心迹。
一时间,梁王府车马盈门,为诸多官员攀附。
贺夫人暗叹皇帝有眼无珠:太子德才兼备,岂是行事下作的梁王所能比的?
另一面,对于女儿的姻缘,她想的始终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从没有过出意外的隐忧。
然而,意外还是来了。
那晚,贺师虞命人接贺颜回家。
贺颜行色匆匆地进到正房,请安之后,困惑地望向父母:“爹、娘,管家说你们有要事知会我。”
贺夫人一头雾水,望向夫君。
贺师虞沉吟道:“蒋云初已经离京两年,他到底去做什么了?”
贺颜抿了抿唇,“爹爹,我不能说。”
贺师虞神色一整,“他可有信来?”
在一向宠爱自己的双亲面前,贺颜没掩饰眼中的痛楚、担忧,随即语气坚定地道:“他会回来的。”
“你等他这么久,已经仁至义尽。”贺师虞道,“而今,皇上要为你和梁王赐婚。”
贺颜身形一震,睁大了眼睛,“可是,我已经与蒋云初互许终身。”下一刻,她惊惶地望向母亲,“娘,您知道的,对不对?”
贺夫人忙道:“我与你说过,云初亲自上门提亲,我已应下。”
贺师虞哼笑一声,“口说无凭。”
贺颜急切地道:“有信物,娘,您放哪儿了?”
贺夫人已经乱了方寸,想起身,却动弹不得。“在……”她吃力地转动脑筋,“在我妆台的暗格里。”当初担心下人知情后声张出去,便没存入库房,一直放在手边。
贺颜去了寝室,片刻后回转,将鸽血红宝石佩饰捧在手里,给父亲看,“这是蒋家的信物。我从小佩戴的玉牌,在他那里。”
贺师虞不为所动,久久地凝视着女儿,“抗赐婚旨是什么罪过,你可知道?”
“可是赐婚之前,不是要询问有无婚配么?”贺颜轻声反问,“我不是已经定亲了?”
贺师虞叹息一声,“贺家不承认你曾定亲。便是定亲了,也要成为过去,不能作数。”
贺颜身形晃了晃,好半晌才讷讷问道:“只因为梁王将要成为太子?”
“不错。”贺师虞走到女儿面前,“你该知晓,如今梁王在朝堂说一不二,皇上对他的主张言听计从。不出意外的话,册立太子、赐婚的旨意会在同一日下来。颜颜……”
“不!”贺颜打断他,双眸因愤怒、伤心闪着寒芒,如同寒月夜里最亮的星子,“不论如何,我都不会答应!”
贺师虞见状,因着意外,规劝的话一时哽在了喉间。
贺颜哀哀地看着父亲,语声已有些沙哑:“我和他,我和蒋云初是怎么结缘的,您还记得么?
“我五岁那年,哥哥与杨阁老幺儿起了冲突,失手将人打伤。言官弹劾您教子无方,那时皇上又蓄意打压勋贵世家,便使得两家之间的一桩小事被数倍夸大,您与娘、哥哥竟不明不白地进了大牢。
“我是最幸运的。您与娘有先见之明,事发之前,便让我拜在了陆休先生门下,也将我托付给他。
“陆先生带着我去了三不管地界的庄子,同去的,还有蒋云初。
“我在庄子上一住就是三年。
“如果没有蒋云初,我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刚拜师,怕陆先生,什么话都不敢跟他说,他又不是会哄小孩子的人。
“那三年,没有贺府的锦衣玉食,习文练武也很辛苦,却是我迄今为止觉得最惬意的光景。您可以说我没良心,但事实如此。
“因为,我有他作伴。”
有一刻,贺师虞避开了女儿的视线,可最终还是决然地道:“你也记得,贺家经历过怎样的变故。那三年,我们过得很苦。
“正因前车之鉴,如今我更需理智处事。
“你要贺家满门陪你踏上黄泉路么?
“你与梁王的姻缘,没得转圜。”
贺颜摇头,再摇头,“我们青梅竹马,不要说锦绣堆里的人,便是翎山书院上下,亦是无人不知。
“陆先生是书院山长,为学子拥戴。只要您开口,他一定会帮忙,说自己是为我和阿初哥哥保媒的人。有他出面,梁王定会有所顾忌,不会算计贺家……”
“住口!”贺师虞冷声道,“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推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