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章不用他人,亲自侍奉太后。太后勉强坐起,指点着皇帝,捡了几样,慢慢尝了,又饮了小半盅温过的黄酒,一边与皇帝闲话,说些先皇还在时候,天章的幼时旧事。
等太后停箸,宫人收拾了食具酒器,抬走了桌子,天章又命苏檀等人离开,室内只剩下母子二人。皇帝终是跪于榻前,道:“母后,立后一事,全凭母后决定。”
太后说了半天话,此时已经困顿不堪,声音越发低哑:“这话,当真?”
天章垂泪:“中宫空悬,使母后忧虑至今,已是不孝。”
他继位初始,就有朝臣议请立后,他以梁王余孽未清,边患犹存为理由,将这件大事拖了下来。一拖就是三四年,年年奏议年年拖。
他是为傅家的娉婷拖的。
十二年前,先皇驾崩,长子还没继位,就被慈光长公主毒死。而后慈光与先皇的堂弟梁王勾结,扶持先皇才五岁的幼子做了傀儡皇帝。不出两年,梁王与慈光内讧,梁王杀了慈光,慈光的丈夫何煦又泄愤杀了小皇帝,之后叛逃魔羌,领军来犯,途中做了篇讨逆檄文,洋洋洒洒千余字将梁王与慈光做的丑事统统公之于众。
梁王在内外交困的情形下擅自称帝,不但没能巩固江山,反而人心尽失。
先皇驾崩后不久,天章就被梁王软禁,那时候他才十三岁,这一软禁就是五年。这五年里,他的亲兄弟死的死,残的残,剩下的就是疯子,只有他一味向梁王表示顺服,终于安安静静活了下来。
还有傅娉婷。傅娉婷一直在他身边照顾他,陪伴他,才让他熬了过去。如果没有聪慧,温柔,心细如发的傅娉婷,他也许也跟那些兄弟一样,在恐惧和愤懑中发狂了。
等到梁王称帝之后,位置坐的晃荡,又见天章老实到木讷,才将天章放了出来,用来彰显仁德。
不久之后,朝中就有大臣说服梁王,让天章领兵迎战何煦。梁王那时候已是焦头烂额,竟没看出来这忠心耿耿的大臣到底忠的是谁的心,真放了天章出去领兵。
天章还记得临行前与傅娉婷道别,他轻声在傅娉婷耳边说:“下次相见,我就为你奉上凤玺。”
傅娉婷没有回答,只是一如往常地用她那双大眼睛看着天章,里面仿佛盛满了忧郁。再往后,这双忧郁的大眼睛常常出现在天章的梦中,每次醒来都叫他心痛难耐。
因为这就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傅娉婷。在他势不可挡清扫天下的时候,傅娉婷病死了。
傅娉婷病故时仍是处子之身,与天章并无婚约,天章想追封都不能够。
于是凤玺就一直留着。天章心里其实清楚,这样拖下去,终是会有个头,他总得把凤玺给另外一个人,但迟一日都是好的。
但如今的情形,却是不能再拖了——他再怀念傅娉婷,也不能让母亲抱憾而终。
太后听到天章终于松口,同意立后,只是反问:“皇帝有人选吗?”
既然不是傅娉婷,那是谁都没有太大分别,家世修养兼备的年轻男女又不难寻。不过天章看太后神色,似乎已经有了人选,便道:“母后可有合心意的?既然要选,自然是要选个能入母后眼的。”
太后温和道:“傅冉,你应当会喜欢他。”
天章沉默片刻道:“那就傅冉吧。”
作者有话要说:生子。会带点奇幻。
第2章
傅冉是傅娉婷的兄弟,还是孪生兄弟,面貌肖似。傅娉婷死后不久,天章是想见一见傅冉的。后又想到斯人已去,想看看傅冉不过是看个皮囊罢了,无论如何也不是原来那个人了,如此一想无甚趣味,遂作罢。
如今太后陡然提了傅冉,天章才想起来自己还有过这么一段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