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州知府魏岚,宴溪曾在京城见过一两回。黝黑矮小,在看人之时总是充满着算计。他在琼州做知府,天高皇帝远,说实话若不是这匪患闹的紧,朝廷不会大动干戈。他在琼州根基这样深,若官匪勾结的罪名成立,他们这一趟算是入了虎穴。
“休整几日也好,连日来马不停蹄,由冷至暖,兄弟们的确是要好好歇歇。”严寒一听要歇歇自然开心的狠,听说文昌有许多好吃食,那文昌鸡鲜嫩多汁,还有椰果如琼浆玉露。思及此竟流出口水,宴溪拍了他一把:“出息!”
严寒挠了挠头,而后靠过去:“大将军,张士舟那小子真要当爹了?他以后不回京城了?”
“关你屁事。”
“属下就是随便问问,说实话挺佩服那小子的,我俩比了这么些年,到头来虽是我官高一品,但那还是因着老大照拂。张士舟这小子竟然先娶妻了,这点我服…”说完看了看春归:“夫人还有没有姐妹?…”
“.………我看你还是太闲,不若让你带着人先到琼州府探探路?”
“别别别。”严寒连忙求饶:“使不得使不得。”宴溪这一说吓的他一身汗,连说使不得撒腿跑了。
春归看他的狼狈相咯咯笑出了声。
一行人就这样浩荡进了文昌,在海边扎了营。春归还是第一回 见到海,站到海边无边无尽的浪向她涌来,一瞬间头晕目眩。紧紧拉着宴溪的手:“快快,海怪要带走我了!”
宴溪笑着抱起了她作势向海里扔,春归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不松手。
“说心里只有我,不然现在就把你扔下去!”
“只有你!只有你!”春归吓破了音,颤着声说爱他。
“夜里许不许我进你帐?”哑着声问她。
春归脸红了红:“许…”话音刚落,就被宴溪吻住了。春归在一片眩晕中品尝到宴溪椰浆味道的唇,令她沉醉其中。
第106章 花无百日红(二)
文昌又称紫贝, 位于琼州东北部。这里没有高山巍峨, 只有几座小丘。极目远眺, 是一望无际的海。
春归和宴溪出帐之时, 天光已露,倾泻在海面上,由远及近在眼中铺陈开来, 比起无盐镇来, 又是另一番人间仙境。
打渔人起的早, 这会儿就已戴好蓑笠划着船奔着海中间走。这里的渔民都会看天相,前一晚看好了天相决定第二日要不要出海。那大浪拍在船身上,只见那渔船一会儿被抛起来,一会儿又落下去, 船上的渔民却只是晃上一晃。
春归有些看傻了, 讷讷的问宴溪:“这也算天赋异禀了吧?”
宴溪为她加一件薄衫,将她揽进怀中:“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里的渔民靠天靠海吃饭, 打小就泡在海里。海养着他们, 有时也会毁了他们, 你没见过, 夏日里赶上糟糕的天气, 刮着巨风,瞬间就能把人卷到天上去。是以这里的人,一到夏日,便会住的离海远一些。北线的人逐水草而居,他们避巨风而居。”
“你见过?”
“还是十几岁的时候, 随父亲来这里平乱,见过一次。那会儿若不是刚好手边有棵大树死死抱着,眼下你就没有相公了。”语毕拉春归向回走:“回营帐罢!今儿算是正经在这里扎营的第一日,教人给你做了牡蛎饼做早膳。这牡蛎饼,鲜香酥软,当真是好吃。再来几口椰浆,回味无穷。”
春归一听有这样的吃食,拉着宴溪就向营帐跑,甫一进门,便被一种味道击中,略咸腥,跑到桌前一看,金黄翠绿的小饼子,夹了一口送到口中,果然如宴溪所说,鲜香酥软。眼睛便眯了起来:“想给阿婆带一些回去!青烟也应当尝一尝!郎中也要吃!”
宴溪手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求我,我帮你想办法带走。”
春归连忙双手合十拜拜他:“求你求你。”
“成吧!”宴溪给春归倒了一杯椰浆:“你慢些吃,左右今儿休整,并无大事。吃过后我带你去逛鱼市,这里的人也会把牡蛎晾晒干,可以存好些日子,吃的时候用水泡发即可。”
春归突然觉着宴溪极厉害,他什么都懂,什么都见过。那些吃的用的玩的从他口中说出,都变得很有趣。跟这样的人厮守,怕是一生都不会无聊。手伸过去拉过他的,用难得的认真口气与他说:“从前觉得你无趣,眼下仔细品品,竟是有趣的紧。”
宴溪被她气乐了:“你从前肯与我好好说话吗?整日里想着如何算计我推开我,自然不觉得我有趣。”他还委屈上了!春归瞥了他一眼:“往事莫重提,要是向回翻,咱们可有许多账可以算呢!”
宴溪一想也对,与她翻旧账,自己做的那些王八蛋的事儿不占理,夹起一口牡蛎饼堵住她的口:“快吃,吃完了带你出去玩。”
二人用过早膳便奔鱼市走。紫贝人烟稀少,房屋与房屋之间相隔甚远,每家每户的院子中都晾晒着各种鱼类、贝类,整整齐齐排列着,一眼望过去竟有些壮观。
一个小孩子,约莫四五岁的样子,光着身子在地上跑,皮肤黝黑黝黑。看到春归后围着她跑了好几圈。春归看他大眼睛,像条黑泥鳅十分好玩,便从腰间掏出一小块点心蹲下来对他说道:“我们初来乍到,好些东西不认得。你可以给我们讲讲吗?”
小男孩似是听懂了,点了点头,伸手拿过春归手中的点心,说了句:“嗲嗲。”春归歪着头想了想,抬头问宴溪:“他说的是多谢?”
宴溪点点头:“聪明。”
而后拉起春归,用琼州话对那男孩说了几句,男孩露出了笑脸,在他们面前蹦跳着带路。鱼市离的很远,因着男子都出海打渔了,路上遇到的多数是女子。她们看到宴溪不免羞怯,打老远就躲到树后偷偷的看着。
一行人就这样到了鱼市,鱼市竟是难得的人多,摆在小径两旁,摊位挨着摊位,十分拥挤。春归闻到扑面而来的咸腥之气,然而走进了又不觉得难闻。那个小男孩一样一样的指着东西对宴溪讲,宴溪又复述给春归听。“等我们回京前就来鱼市买牡蛎干,还有这些干鱼、干贝,回去后足够你和阿婆他们吃一年好不好?”
小男孩听说他们要买东西,连忙回头看着宴溪,指着前面一个摊位。
“那是他们家的摊位,咱们买上一些,回去分给严寒他们吃。”宴溪说罢拉着春归与那男孩走到他家的摊位,他的阿买(母亲)正坐在摊位前发呆,看到儿子带来两位贵人,连忙隐藏起面上的乌云,笑着起身招呼。
宴溪看了看她的手,在右手上有着箭羽一样的图腾,不动声色的对她说道:“我们想要一些吃食。”说罢顺手指了几样:“多包一些。”
女子十分开心,足足装了一箩筐递给宴溪。宴溪也不问价,接过箩筐,从袖口掏出一块碎银子:“不必找。”
女子十分感激,把银子塞到腰间。
“我们这几日住在紫贝,想找个想到。这位阿姐看是否可以让您的儿子每日带我们走走?”宴溪突然这样开口问她。
那女子显然十分惊讶,看了看远处,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里是十两银子,有劳。”宴溪自袖中拿出银子,放到她的摊位上而后看着她。那女子又下意识看向远方,而后点点头。
宴溪道了句多谢,蹲下身来问那男孩:“你叫什么?”
“阿鱼。”春归听到男孩发出这样的音。
“那阿鱼带我们随便走走?”宴溪摸了摸他的脑袋,他说话声音极轻,生怕吓到他一般。阿鱼的阿买看着宴溪,对阿鱼说道:“去吧!”说完又看了看春归,她还没见过生的这样白净的女子,那样好看,难免多看两眼。又向远处看了看,春归顺着她的眼神望去,一片破碎的衣角闪进了树后。她拉了拉宴溪的手:“那我们便走罢!”
“好。”宴溪朝阿鱼的阿买点点头,牵着春归的手走出了鱼市。
阿鱼在身后跟着他们,耷拉着脑袋,与刚刚为他们带路之时完全两种神态,似乎有心事一般。春归变戏法一样从袖中掏出一小块糖果,那糖果也是三小姐为她带的零嘴,在阿鱼面前假意舔了一下:“哇,好甜。可有人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