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只要是沾了“公”的,都是比较扬眉吐气的,比如供销社,国营饭店。刚才进门时,饭店门口墙上贴着政府标语“不许打骂顾客”,可见其时下地位之高。
都这样了,还能请求顾客对饭菜提意见,阮清只能理解为这个经理比较谦虚,懂得长远发展。
“小菜有点缺味儿,大概是醋少了,其他还好。”
“好,我们改进。”
男人还要再说什么,这时阮八宝回来了,刘美凤却没有跟着进来。
阮清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走了,“那姑娘呢?”
“走了。”
“不是说好一起坐车?”
阮八宝含糊道:“她还有事。”
吃完了早饭,三人坐车回家,一路上阮八宝都表现得心不在焉。
汽车中午到镇上,下了车,又走了十几里山路,总算赶在天黑前到了家。饶是儿子一路都是阮八宝背回来的,阮清也感觉脚不是自己的了。
自打上了初中,开始骑自行车后,阮清就再也没有走过哪怕半公里的路程。
阮母柳玉梅是个年过五十的中年妇女,一见到阔别多年的闺女进门,就忍不住扑上前,抱着哭了起来。阮父阮文强虽则提前好几天就催着儿子去县上接人,但此时他并没表现的像老妻一样失态,而是蹲在炕沿下“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阮清被对方的情绪感染,也是悲从中来,母女俩抱头哭了一场,柳玉梅才注意到趴在大儿子背上睡着了的外孙子。
“他爸,这孩子长得可真俊,不过咋一点都不像咱闺女……”想来遗传他爸多些,这句却被柳玉梅生生咽了回去。
阮清闻言看了她妈一眼,心道:“真行,您无意中说出了真相。”
她和儿子的情况早在电报里就简单跟家里人说清楚了,唯独隐瞒了儿子不是自己个儿亲生这一件,虽说他自带口粮,可养一个孩子,并不像养小猫小狗。
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自己既然收养了他,就要尽到做母亲的责任,阮清并不希望别人因为身份的问题而对他低看哪怕半分。
阮文强抱着外孙看了老半天,脸上常年劳作积累下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几分。
晚饭早已做好,一家人许久不见,此时围坐在炕上吃着饭,想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完。
阮清将自己的情况挑挑拣拣交代了一遍,最后道:“爸,我可能要在家里住些日子,不过你放心,我和牙牙如今都是吃商品粮的,不会拖累家里的。”
柳玉梅抹了把眼泪,“这孩子,说什么呢,既然回来了,就安心住着,一家人说什么拖不拖累的。”
阮文强道:“家里不缺你们娘俩一口吃食。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过去跟你爷奶打招呼。”
阮清点点头,突然想起这家里应该还有个小弟,“对了,怎么不见小弟?”
柳玉梅道:“九宝现在在公社小学上五年级,路远的很,每周放假只回来一天。”
次日一早,阮清将带回来的饼干包了半斤,另包了2个油饼,跟着父母到大伯家去看爷奶。
阮家弟兄三个,早年分家时,爷奶跟着大儿子一家过活。
两个老人都继承的是封建社会重男轻女的糟粕思想,三个儿子里最偏爱大儿子,分家时半点磕巴不打的跟着大儿子走了。等有了孙子辈儿,也只看得上男孙。因此,阮清记忆里,对爷奶的印象淡的很。
爷奶都是七十几的高龄,头发已经全白。阮清一家被大伯带着进去的时候,老两口坐在上房的炕头上,一个“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一个双手颤颤巍巍的用麦秸杆儿编着草盖儿。
双方一点没有隔代亲的意思,阮清干巴巴的打完招呼,就再无话说了。
大伯娘问了几句外孙的事,话题就转到了阮八宝的婚事上。
“听说相看了两回了,咋样?定下来了吗?”
炕上老两口一听见事关孙子婚事,立刻扭头看向阮文强。
阮文强面色并不好,道:“媒人家跑了两回了,只说女方家还没给准话,我估着还有得磨。”
阮爷道:“不要空手去。”
所谓抬头嫁女,低头娶媳,这话放到如今一穷二白的社会主义农村也不过时。女方家磨蹭不给准话,多半是想拿个乔,在彩礼和嫁妆上多要些。这时候,前期姿态就要做足些,让女方感受到男方家满满的诚意而心软。
阮文强扭头对他爸道:“爸,我去了两回都提着东西呢,第一回 提了一瓶油,给媒人一盒卷烟,第二回提了一斤白面,又给媒人一盒卷烟。”
这礼不轻了。屋里众人纷纷在心里评估一番——收了两回礼,还不给准话,只怕是想在彩礼上说话了。
阮清听着突然想起来,“对了,我们昨天在县城见到那姑娘了,叫刘美凤。哥,是她吧?”
阮文强一惊,“人家找你去了?”
阮八宝慢了半拍,沉默着点了下头。
“那你咋不早说呢?”大伯阮自强急忙问道:“你们说啥了?人家说没说相中你?”
阮清看向阮八宝,只见他又开始不安起来,但又不太像害羞不好意思。
“说了......说彩礼,我说我做不了主。”
“都说到彩礼了?”那肯定是相中了呀。
大伯脸上露出一丝喜色,连带着阮文强都轻松了几分。
“说要多少彩礼?八宝啊,你放心,虽说咱们几个房头分了家,但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你这个媳妇儿我和你二伯都要帮你娶......”
大伯话还没说完,大伯娘就一把拧上了他腰间的软肉,“你先听八宝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