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立马闭嘴,还欠着一句, 她必须放在最紧要的时候用,现在骂出去亏了。
包淑英在外头听见,轻轻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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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日子就在等啊等,盼啊盼中度过,安然从来没觉得日子有这么难熬过,整整四个月,她天天听收音机,就想听听看阳城市啥时候能放晴,啥时候雪能停,1974年的春节就这么过去了。
年后又等了半个月,熬过倒春寒,他们的新房子终于动工了。图纸是现成的,钢筋是从一分厂买现成的,水泥是化工厂买的,就连工人,也是自发来帮忙的。
年前安然又组织了一场联谊会,厂里机修车间80%的男同志都找到了对象,其中有五对还结了婚,感激她的人很多,徐建东听说她要盖房子,带个头,大家伙就都来帮忙了。反正机修车间本来就是全厂最清闲的部门,留五六个人留守岗位,有事在大院那边喊一声就行,也不会耽误工作,他们是既干得卖力,又不要工钱,安然就只能提供一日三餐,尽量让大家吃饱吃好,馒头管够,肥肉管油,茶水随便喝。
大刚回小海燕一说,以姜德宝为首的社员们,也主动来帮忙。他是木工也会盖房子,基本只要安然一说,他就能领会,打地基,上钢筋,灌混凝土,热热闹闹的,房子就给盖起来了。
半个月,房子雏形就出来了,一个月顶一封,房子外形就算成了。剩下内部结构就是姜德宝的强项,安然只要每天过去看一看,有什么意见和建议直接提就行,十分省心。
“去哪儿呢你包文篮?”安然看着眼前那群勾肩搭背的小家伙们,尤其是中间那个翘乎乎的屁股蛋,大声问。
“你小姨来了我们先走了啊。”其他人鸟兽散,铁蛋不情不愿回头:“小姨你能不能温柔点儿,搞得大家现在都怕你,你知道大家背后叫你啥吗?”
“是母老虎还是女魔头?或者是男人婆?泼辣货?”连斗天会都让她弄进去的女魔头呗。
“你不生气?”铁蛋点点头,他小姨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我为什么要生气,我还巴不得全世界都怕我,怕我恨我又拿我没办法,那才叫爽呢。”
铁蛋老头似的背着手,摇了摇头,还是他妹好啊,走哪儿都招人喜欢。他得赶紧回家去,带着妹妹一起往工地上送水送凉面,女魔头小姨虽然有点不近人情,但她做的凉面那真是一绝,每次他都能吃下一大盆。
“哥哥,皮皮!”小猫蛋正抱着个碗,站大院里吃呢,看见他进来立马眼睛一亮。
她碗里,是半碗红红绿绿的晶莹剔透的凉皮,她爱吃西红柿,还喜欢吃甜的,姥姥就给她拌了个白糖西红柿的,还有半个黄黄的用冰糖浸泡过的木瓜,切成丝儿拌一起,又酸又甜,凉皮又嫩又滑,吃得那叫一个香。
小枣儿也端着个小一点的碗在吃呢。
铁蛋撒丫子就往楼上冲。
“妈妈,吃皮皮。”马上两周岁的小猫蛋,能一口气说三四个字啦,词汇量特别大,不经意间总是能冒出一些大人们常说的词儿。天气热起来,安然就把她头发剪短了,只留到耳根的妹妹头,圆眼睛圆脸蛋,可不就是整个二分厂大院最漂亮的崽崽吗?
“你吃,啊,吃饱了咱们去看团圆弟弟好不好?”
“好鸭!”小丫头“刺溜刺溜”吸得贼响亮,她就能看见团团和圆圆啦。
安然借到车,准备找母亲跟她一起去,这年代没有儿童座椅,把孩子一个人放后排她不放心。可找了一圈,居然没找着人。
“铁蛋,你姥呢?”
“不知道。”
倒是小枣儿听见,用细苗苗的声音说:“我看见,在商店门口。”
安然心说她妈这半年是咋回事,他们两口子上班的时候她倒是对猫蛋寸步不离,可等他们下班,她就一声不吭找不见人了。安然知道老人也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社交,倒不是说要怎么样,只是觉着跟以前很不一样……反常得很。
她一路顺着巷子找,找到街角百货商店门口,也没见着人,回身看见小白楼忽然灵机一动,她妈不会是去阳三棉了吧?不怪她多想,包淑英确实是性子太软了,心里那种“女人要从一而终”的观念根深蒂固,虽然安容和抛弃了她,可她对安容和可是毫无怨言哪。
别是安容和现在看她漂亮起来,稍微给点好脸色,她又上当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安然就火冒三丈,要真这样她非让安容和脱层皮不可,王八蛋!
结果刚走到阳三棉大门口,还没进去呢,就听见包淑英的声音:“下次你别来找我了,省得让人看见不好。”
对方没说话,安然更加笃定就是安容和,这王八蛋还有脸上大院找母亲去?他哪来的自信母亲还会拿正眼看他?怎么着,抛弃的时候毫不留情,没想过她一个女人家带着六岁的孩子无处可去,现在后悔了吗?
可去他的吧!想吃回头草,也不问问她同不同意。
“哎呀然然,你怎么也来了?”包淑英很快转出来,被她吓了一跳。
什么叫“也”,安然脸色不好,往院子里头看,“他人呢?”
“走……走了,我……你别生气啊然然。”包淑英手足无措,她还是穿着去年夏天做的的确良裙子,但人比去年丰润了一点,脸颊有了点肉,皮肤也白了不少,虽然这年纪难免有斑点,但还是比一般农村妇女漂亮得多。
许红梅虽然在城里养尊处优,可最近几年真的是心力交瘁,安雅不省心,一会儿搞这个一会儿弄那个的,她要在后面擦屁股。安容和又是个啥也不管的,每天回家得有干净屋子,可口饭菜,熨帖整齐的衬衣,锃亮的皮鞋……试问,哪一样不是她这工会主席在操持?可以说,以前小保姆安然干的活现在全在她肩上,人不老得快才怪呢!
这不,正想着,许红梅就从阳三棉大院里出来了,“然然,这是……咦,包……包姐?”
她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这个清瘦苗条的女人居然是包淑英?!她不是又黑又土,身上总是臭烘烘黑漆漆的吗?她不是在村里种地当老黄牛的吗?怎么就……五官还是那样的五官,可气质真的变了很多。
竟然好看到她也分不清是衣服衬人,还是人显衣服。
“许阿姨买菜呢?”安然看着她略皱的衬衣,“阿姨最近脸色怎么这么蜡黄,跟老了十几岁似的,是不是没睡好啊?”
徐红梅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颊,真的那么黄吗?她不是才擦了雪花膏吗?可看着对面光彩照人的包淑英,她的皮肤虽然有斑,可她脸颊红润,是中年女人睡眠好、心情好、吃得好才能有的表现。
她到现在还没把侄子弄进阳三棉,就因为娘家嫂子不愿塞钱,安容和就一直拖着,她在中间做夹心饼干实在受不了了,打定主意要实在不行只能她拿出自己的私房钱给侄子买个工作了。反正到时候安容和把收到的买官钱交给她,不就又变成她的钱了吗?
“对了许阿姨,你说我爸最近遇到啥好事了呀,怎么这么春风得意呢?”安容和想要回头招惹母亲,她就让他后院起火先,烧得他没心思祸害人。
果然,许红梅脸色一变,哼,老东西对着她愁眉苦脸一个劲说不塞钱办不了,背着她就是春风得意,说不定是有什么猫腻呢!还是那句话,小三最怕的除了容颜衰老就是小四小五,而安然戳的都是她的肺管子。
安然肯定不可能这么轻易饶过他们,还得再烧把火,“哦对了,听说阿姨想把您家侄子安排进厂里,应该都办好了吧,咋没见人呢?我看你们杨副厂长家外甥女都来上了一个月班了。”那也是安排进去的关系户。
看吧,许红梅的怒火瞬间被她点燃,一句话不说,“哐哐哐”踩着皮鞋折回家里去了,买菜?吃菜那老东西配吗他?吃屎还差不多!怪不得总是推三阻四,一会儿说厂里管得严,一会儿又说要塞钱才好办,哪里来这么多借口,分明就是看不起她!
她辛辛苦苦跟了他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他居然屁大点事也要推三阻四,这么多年青春真是白喂了狗!
给仇人添堵,安然那叫一个痛快,包淑英觑着她脸色好转不少,这才小声说:“然然你是不是来找我?”
“可不是嘛妈,我要去看看秋霞姐,你带着猫蛋跟我一起去吧。”想到她刚才生气的点,安然本来想提点母亲几句,安容和能抛弃你一次就会抛弃你第二次第三次,人不能总是掉进同一条河里。可看着她的小心翼翼,安然又说不出任何重话。
这是她的母亲啊,生她爱她的妈妈,她最应该守护的人,她身边的牛鬼蛇神,就让她悄无声息的帮她扫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