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飞哥有对你做吗?”
笑得憨憨的邱飞白精神一振,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旋即挨了老婆一手肘。
那便是有了。
文灏微颔首,说晚点吧,现在不是时候。
他和音音最近相处得挺好,不掺杂其他东西,若是和她说了复婚那事,指不定也会影响她的心情。他单纯地想让她多陪陪自己。
文夫人今天给林知音买了几件时下流行的夏天连衣裙,还是高定的牌子,知音受宠若惊,连忙说:“您破费了,我自己可以买的。”
文夫人笑道:“没事,不用跟我客气。你身形跟我差不多,我在店里比过了的,应该都能穿,现在天气热,你可以换着穿。”
知音记不清有多少年没人主动给她买衣服了。因为她有主见,自己的东西自己挑,连亲妈后来也不关注她的穿衣问题了。可今天,前夫的妈妈按照她的喜好,给她买了好几件,她心里着实是诧异的。
她道谢收下,文夫人拉了一把她的手,和她一起坐到床边说话——“音音啊,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照顾文灏了。如果不是因为你去了云南,说不定阿灏都不会回来那么快。他打小报喜不报忧,出了事都自己扛,现在还好有你。”
“别这样说,我”知音差点说成“我应该”,但不合时宜。
文夫人温柔地拉着她的手,继续说:“他可能谁的话都不听,就听你的,也很喜欢你。那么音音,你还喜欢他吗?”
“怎么这样问?”她难以回答。
“我当然是想你们破镜重圆。”文夫人坦诚,“经历了那么多的事,佩佩也那么大了,我最盼的就是你们和好。音音,我们全家人都很喜欢你的,以前有过矛盾,是我们不对,现在我们可都是接受你这个儿媳妇的,别看他爸不怎么说话,其实他经常跟我说你的好,说可以管住他儿子。还有爷爷也是刀子嘴豆腐心,说那些话都是为了撮合你们的,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没,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唉呀。我跟他爸商量过了,等你们复婚,家里就摆结婚宴,摆很大的那种,把亲戚好友都请来,让大家都知道你们结婚了。你觉得这样好不好?阿灏有没有跟你提过这事?”
林知音摇头。
“他没提过复婚吗?”文夫人的脸色暗了暗。
知音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没说上话。越是这种情形,她便越来越觉得患得患失,仿佛所有人都对她好,都希望她和文灏复婚,但他却没真正表态。以往那些嘛,情未到浓时,不作数。
文夫人拍拍她手背,柔声说:“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们都不干涉,我们就等那一天。音音,我真的很想你做我儿媳妇。”
知音微颔首,沉默应过。
文家向来没有订花的习惯,因为花园外头就种了各色品种。保姆阿姨从快递员手里接过一大束新鲜九尾狐粉百合后,闻了闻,找了装水的花瓶养上,送上了楼上文灏的房间,还嘀咕着:“百年好合”
百合的清香心旷神怡,还能遮盖住文灏房里的西药味。文灏当然不会承认这是他让赵四千订的,他默认不知道。半晌,又有人送货上门,打开包装一看,是一只兔子玩偶。
“LoveyoumorethanIcansay”,和知音从前那只,被林知隽扔进垃圾桶的那只一模一样。雪白柔软的毛,浅粉色的领带,肚子绣着一行英文,总之林子佩很喜欢,拖着这只和她一样高的兔兔兴奋地走来走去。
文灏急眼,不顾自己的肋骨就急着弯身去抱兔子,拍了拍,不让女儿弄脏。知音有点生气,气他不听话,她明明老是让他注意伤口,可他这猛一弯身,再站起来时,胸口又疼了!
她问:“你幼稚吗?多大的人了,还要这种玩具?这是你买的吗?”
他若承认岂不更幼稚?所以他坚决嘴硬,“别人送的。”
“谁会送你这个?花呢?”
“赵四千。”
还敢做不敢认了?知音瞪他一眼,“上床躺着。”
那头病娇乖乖听话。
事实证明,不管是男女,只要一生病了都会从骨子里透出脆弱,透出惹人怜悯的力量。文灏也一样,他那么大只,一病起来却像个小羊羔,什么都听她的,唯恐自己难伺候,她要走。
不过林知音不会走。她只是一下午不理他罢了。
臭男人!买了花和兔子还不敢告诉她?这有心意?还是那么幼稚的东西!
她直接把不高兴写在脸上了,吃晚饭的时候也没理他,还早早地在晚上八点赶他洗干净、上床睡觉。文灏知道她不妥了,便在上床后抓了一把她的手,说:“音音,你今晚跟我睡吧,我有话跟你说。”
她回一个“谁要跟你睡”的表情。他又补充:“我现在都这样了,哪能动你啊?我只想跟你说说话,你让佩佩跟我妈睡,然后过来好不好?”
瞧他眼神有几分真挚,林知音尚且答应,说等会儿。
结果这一等就等了好久。
她要给女儿洗澡,还要把叁个人的衣服洗了、晾了,完了她还给自己父母打了视频电话。林子佩打瞌睡的时候,文夫人把她抱在怀里,说你们好好聊聊,佩佩今晚就跟我睡了。
这架势,搞得像要开什么研讨大会似的。林知音尴尬。
文正初没有和小孩一起睡的经历,就连文灏婴儿时期也都没有,今晚也算是他的一个新体验。小小个的孙女儿躺在床中间,软软的,碰不得压不得,他为难地叹了一口气,对夫人说:“你睡外边,我睡里面。”
于是这位爷爷一晚上都在往靠墙的那边挤,生怕压到了孙女儿。
等林知音摸索到文灏房间时,楼下的灯全关了,大家都睡了。她照着昏黄的床头灯去看文灏,发现他也睡了。
那还说什么话?胡扯!
她给他理了理被子,拿开边上一个枕头时发现有个小圆盒,打开一看,戒指
他想干嘛?一下午还没完?
但她不喜欢这些东西!也不可能因为这么幼稚的做法而什么都答应他!当她是无知少女欺骗呢?
她假装没看见,放回原地。这时他眨眨眼,醒了,睡眼朦胧地说:“哎,这是我买给你的。”
“买给我干嘛?”
文灏瞟她不善的脸色,心想不对啊,跟邱嫂说的完全不一样啊!他内心一阵兵荒马乱,“买给你,玩。”
“你到底想干嘛?”这是今晚谈话的第一话题。
“想跟你,示好。”他照直说了。
“我不喜欢这样的方式,而且你也不认真。”
文灏从床上起来,记着她不喜欢他大动作,他起得也缓。待他坐直,眼眸专注,声音都变得浑厚有力,“那我现在认真了。”
他认真了,严肃了。
知音上床,盘腿而坐,“说吧。”
就这?就这?怎么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呢?文警官难为,那种什么浪漫的是别想在他俩身上发生了。他单手轻轻揽着她躺下,“我们躺下说。”
他后背的伤才好一半,依然不能躺卧,便只能侧躺,正对着她,定定地看她眼睛。
她也大方地让他看,几秒后才冒出一句:“没见过靓女?”
他笑,“没见过这么靓的。”
她却不好意思了,伸手拉了拉被子。
“音音。”文灏伸手摸了摸她侧脸,语气是发自心底的柔和,他问:“为什么不想跟我复婚了?”
林知音也认真,“因为你发生什么都不跟我说。还总是很幼稚。”
她说的是这一次的任务,还是之前的种种?不重要了,他喃喃说:“我以为太正经了,你不会和我说上几句话,所以才那样对你。那我答应你,以后什么都告诉你,好不好?”
他又问“好不好”,显然在向她示弱。他们两个都是脾气倔强的人,很难得才有一方先低头,没结婚前是她中和,会撒娇会唬他,便也能管住他。可短暂的婚姻过后,她很少理他了,总让他碰壁,心碎一地。
后来他在婚姻告终的伤痛中盲目摸索,便只能死皮赖脸地缠着她,希望可以多接近她,殊不知,她并不喜欢。
婚姻的伤痛已经抚平了他的棱角,他可能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潇洒。他有包袱,有家庭,还有她,为此他心甘情愿地对她示弱,做她的不二之臣。
这一生,他光明磊落,诚信稳重,从来没有必要对一个人或者一件事充分诠释。是他的,也无须他寻找,尽在他掌握之中,他向来无所不能。
但是对于她,对于这一个教他牵肠挂肚、束手无策的小女子,他只恨不得竭尽所有,给她满腔热血的誓言和诚恳。
如若不然,他不知道生命对他而言,还有什么价值。
他抚着她的脸,接着说:“音音,还有吗?还有不想跟我复婚的理由?”
林知音内心一片平静,原想着和他大吵一架的念头消然殆尽。她并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也有自己的判断能力。因此他做没做过的事,她很清楚,从前她也有错,错在太过嚣张、意气用事,这才把他们的关系搞得越来越僵,他扑上来了,她便让他滚。有时候她的内心会对她说一句:会伤他尊严的。但她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敢爱敢恨的人就是冲动,就是莽撞,不分什么青红皂白。直到错了很久才有所反省,或许也来不及了,或许也只能将恶劣进行到底了,或许,什么都不想管了。
她清晰地说:“你对我不好。”
他轻轻叹息:“我想对你好。”
只是一直没机会,也不知道怎么表达。
“你跟丘英楠纠缠不清。”
“没有。我没和她联系,她也很少打电话找我了。”这是事实。
“那你不尊重我。”
“我从现在开始尊重你,还来得及吗?”
她喷一句:“你很讨厌!”
“那我怎样,你才会喜欢?我按你喜欢的去做。”
不用。他就是他,是文灏,做不了其他人。他的精气神,是她崇拜的。只是她在离婚以后从来不承认,她会需要他,想念他,还会对他心软。
心软的感觉就如暴风雨袭击,忽然找不到安全地带停靠,满心满眼都是对他的怜悯,纵使他并不可怜,可她也总会想把他抱紧,说:我们别闹了好不好?
他们真的一直都在闹。以成年人的爱计较心态来闹。在林子佩被玻璃吓到惊风的那次,他们在吵,他说:“你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吗?我们认识那么久,你觉得我是那种人?我有目的性地骗你结婚吗?你好好想想。”
她回击:“我不想!我不要听你说这些!”
转身时,他拉她一把,她使劲儿甩开,碰倒一个玻璃水壶,“砰砰砰”的,吓得才一岁出头,还没动手术的林子佩哭闹不止,发起高烧,进了医院。
凌晨的医院走廊很安静,灯也不算太亮。文灏从她手里抱过林子佩,在走廊一遍一遍地来回踱步,手掌轻拍孩子的后背,耐心地哄她:“宝宝不哭,爸爸在。”
她想抱一抱,说我来。他却说:“你力气小,抱得手累,让我来,她已经快不哭了。”
也不知道他走了多少个来回,高大的身影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真实、可靠,有安全感,也激起了她内心的波澜。
她此前一直觉得孩子是她一个人的事,他从来都不管,最多看一看。但现实的他又真的用尽了耐心,逼迫她不得不感受他强烈的存在。
那第二次心软又是什么时候呢?
林子佩一岁半,做了导管手术,正处于静养期。她给远在国外的他打电话,甫一接通便听到了火车的“况且况且”声,也很吵,人声嘈杂,只依稀听见他说了“等会儿”,然后似乎又对旁边的人说“我老婆”。
离婚一年了,他怎么还称她为“我老婆”呢?
她认真听他那边的声音,火车声渐渐变小,又传来一股来自远山般的“呼呼”风声。他可能是在泰国那些地方,因为那边的火车有很多卖东西的市场。她以前经常听他说执行任务时候发生的事,当年也看过缉毒电影《湄公河行动》。
她很震撼,问他你们是不是像电影里面那么激烈?他轻轻松松地笑着说:“比那激烈多了,电影很多都是取巧,合成的,我们那是甭管叁七二十一,乱七八糟的,直接上!”
因此他很危险。她总说怕他死,一直到离婚以后才没有说了。
他走过嘈杂人群,来到安静空明的地方跟她说话,问她能听见吗?知音开免提,让女儿听听爸爸的声音,并且轻声教她说:“爸爸。”
一岁半的孩子会发音“啊哦呃”了,偶尔还会冒出个“麻麻”,叫爸爸还是第一次,林子佩好奇地看着手机,不标准地喊了声:“拔拔~”
文灏的笑声夹杂风声传到她耳里,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他愉悦地说:“我挂了给你打视频回去,让我看看佩佩!”
可她拒绝了。因为她眼眶红了,她怕自己忍不住会说:你回来吧,我怕你死,我不想我孩子没爸爸。
谁知再过半年,他真的回来了,变态似的回来了,那样弄她,让她没有尊严,她便颐指气使地骂他,赶他走。但其实,她真的没有讨厌过他!
夜深人静的林知音鼻子一酸,却死死忍住没有流泪。她也抚上他的脸,认真地告诉他:“你不用怎么做,你就是你。”
文灏心头一紧,“你还喜欢这样的我吗?”
“我没讨厌过你。”
24岁时候讲到一半的故事,终于在这个晚上,以这种形式再续篇章。时间让那么多激烈的情绪,变成了承上启下的转折——“我没讨厌过你。”
过去的两年里,她倔强地恨他,却总也忘不了最初的他。其实最初的他和现在没两样,只是对待她的方式变了,这是她给他造成的,其实他给她的存在感还是那么浓,带给她的爱意还是那么烈,就如她初次坐他车时,望着他的下颚流畅锋利的侧脸,心中想的那句一般:有的人,一眼凝眸,便是一生。
文灏就是她的一生。
她永生永世也无法摆脱。
他很讨厌,她却从来没有讨厌过他。
他扶在她脸上的手是温热的,他的眼眸清亮如斯,对上她的,使她感到安全,她也抚摸他的脸,夜深人静之期,他们的默契相呼应。
他是内敛的。
对于感情方面是希望掌握主权,却又喜欢不露声色的。他从未说过“我爱你”,因为他的爱就是:LoveyoumorethanIcansay。
爱你在心口难开。
他不懂浪漫、仪式感,她也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刚好,他们是一样的人,讲究真实情感,爱得深,默契也深,便是自己人,他们都喜欢长久的陪伴,触手可及的幸福。
常常责怪自己,当初不应该,常常后悔没有,把你留下来,为什么明明相爱,到最后还是要分开?
也许分不开了。也没有为什么了。他还是最初的自己,他爱林知音,用尽余生,交付生命。
在这一个安静的初夏夜晚,文灏诚恳、热衷、声情并茂:“那你再喜欢我一次好不好?”
这些年,过得不好不坏,只是好像少了一个人存在。而我渐渐明白,你仍然是我不变的关怀。
终于到了此时此刻,林知音才重新领悟:时间不会突然赋予他们一份浓墨重彩的幸福。
而他们那种相互珍重、相知相惜的默契,需要他们慢慢收藏、慢慢积累,最后拼成一条无形的绳索,永远都在他们之间牵绊,让他们再也无法分开。
“好。”
正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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