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逖吓得面无人色,拼命摇头,口中呜呜咽咽。
月仙看着他,像猎人看着猎物,眼神冰冷,道:“你杀你女儿时,一定没想到有今日罢。我平生最恨你这样的男人,律法不能治你死罪,我能。”说罢,伸手按住潘逖的头,将他按入水中,剃刀对准咽喉一抹,鲜血喷涌,顷刻间一桶水都红了。
月仙目光灼灼,透着兴奋,温热的呼吸喷在面具上,又反扑在脸上,越来越热。她将尸体从血水里拖出来,放在旁边的榻上,拿帕子擦干手,打开一个小包裹。里面有一排银针,两只白瓷圆盒。
她坐在榻边,用银针蘸了瓷盒里的墨,一针针刺在潘逖身上,刺出活灵活现的一双鲤鱼,口中哼起小调。
“玉皇许我结姻缘,分明是玉女金童做对眠。眼前虽好,他时怎圆,欲图长久,须是改迁。姐道,郎啊,我听你学子个姑苏台上西施去,门泊东吴万里船。”
第一百二十章
刀子嘴
二月初二这日一早,万里无云,碧蓝如洗的天幕上挂着一轮绯红朝阳,是个难得的好天。晚词骑着胭脂走在街上,迎面吹来的风里隐隐透着春意,那是一种草木勃发在即的气息。明日便是惊蛰,天子要在集贤殿上再议潘氏一案,不知会有怎样的结果。还没到衙门口,一名衙役迎上前来,作揖道:“范主事,章大人让您去潘府找他。”晚词调转方向,一径奔至潘府,见大门前多了许多兵士,皆配短刀利剑,状貌严肃。其中有个叫晁选的,她认识,下马便问他:“出了什么事?”
二月初二这日一早,万里无云,碧蓝如洗的天幕上挂着一轮绯红朝阳,是个难得的好天。
晚词骑着胭脂走在街上,迎面吹来的风里隐隐透着春意,那是一种草木勃发在即的气息。明日便是惊蛰,天子要在集贤殿上再议潘氏一案,不知会有怎样的结果。
还没到衙门口,一名衙役迎上前来,作揖道:“范主事,章大人让您去潘府找他。”
晚词调转方向,一径奔至潘府,见大门前多了许多兵士,皆配短刀利剑,状貌严肃。其中有个叫晁选的,她认识,下马便问他:“出了什么事?”
晁选道:“潘大人昨晚被人杀了,章大人正在里面查看,您快过去罢。”
晚词吃了一惊,跟着带路的人疾步走到潘逖的书房,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章衡背着手站在廊下,脸上阴云密布,眉头紧锁,显然是在气头上。负责看守潘逖的六名公差在地上跪成两排,个个头低得几乎贴上地面。
章衡待人待己都很严苛,出了这么大的事,这几人的饭碗多半是保不住了。
晚词上前行了一礼,章衡道:“仵作已经验过尸了,潘逖子时前后被害,咽喉一刀致命,生前中了迷药。身上还有……”
他神情有些别扭,没有说下去,道:“你自己进来看罢。”
屋里血腥味更重,碧纱橱内摆着一只朱漆浴桶,里面有大半桶红褐色的水,乍一看还以为都是血,着实骇人。地上有一道血痕,从桶边到榻边,想是搬运尸体所致。再看榻上,潘逖一丝不挂,面朝下趴着,臀部赫然纹着两条鲤鱼,一红一黑,首尾相接,组成一个形似太极的图案,周围还有水纹,寥寥几笔,便让鲤鱼活了过来,似要游进臀缝里。
“这不是尹洪山父子和汪如亭尸体上的纹身么?”晚词惊奇非常,转头看向章衡。
嘉佑三十一年,九月二十八日上午,汪如亭在自家东镜楼上被人杀害。去年正月二十六,东昌卫指挥佥事尹洪山父子也在家中被杀。三人身上有一模一样的鲤鱼纹身,因而三法司认定是同一人所为。
这两桩悬案,晚词虽未参与,却是看过卷宗的,对那古怪的鲤鱼纹身印象深刻,一眼便认了出来。
章衡点点头,他对鲤鱼纹身的印象比晚词深刻得多,因为当年汪如亭的尸体便是他最先发现的。
两人没说几句话,外面响起一串脚步声,一名兵士进来通报:“大人,大理寺的罗大人和刘大人来了。”
章衡并没有通知他们,却对他们的到来丝毫不意外。大理寺少卿罗懋坚等人皆是孟党,刑部和都察院正为了如何处置潘逖争论不休,潘逖死在这个节骨眼上,看守潘逖的又都是刑部的人,孟党焉能放心?少不得派个人过来看看。
罗懋坚每次去找章衡的茬儿,总要拉上刘密,因知他二人交情深厚,万一闹起来,还有个人打圆场。
“章大人,好端端的人死在你们刑部的看守下,你作何解释!”罗懋坚气势汹汹,一进门便发难。
刘密跟在他身后,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
章衡瞥了眼罗懋坚,淡淡道:“差人失职,我自会处置,但换做你们大理寺的人来看守,潘大人也未必能活。”
罗懋坚正要说你放屁,刘密一拉他衣袖,指着榻上道:“罗大人,你看潘大人身上那是什么?”
罗懋坚定睛一看,潘逖臀部有块红红黑黑的东西,把那句你放屁生生咽了下去,上前两步,仔细看了看,确实是和汪如亭,尹洪山父子身上一样的纹身。
汪如亭是世家子弟,他的案子当年官府颇为重视,派了许多差人捕快四下查访,将近半年,连凶手的影子都没看见。几年后又出了尹洪山父子一案,依然是一无所获。凶手行事周密,手法干练,除了鲤鱼纹身,一点痕迹不留,让三法司众官员头疼非常。
遇上这样的对手,罗懋坚也不好说换做自己的人,潘逖便能平安无事。
他咳了一声,道:“想不到又是这厮所为。”心中却还有些疑惑,怎么这么巧,鲤鱼纹身案的凶手偏偏赶在这个时候杀潘逖。
他目光从尸体转到那桶血水上,道:“看这情形,应是沐浴时被割断了喉咙。章大人,你们的人当时在做什么?”
章衡道:“他们中了迷香,什么都不知道。”
罗懋坚一副看嫌犯的神情看着他,晚词不悦道:“罗大人,你难道怀疑是我们的人杀了潘逖,嫁祸给鲤鱼纹身案的凶手?”
罗懋坚目光一闪,有些心虚似地转过脸,道:“也不是没有可能。”
晚词瞪大眼睛,把到了嘴边的你疯了么咽回去,换成:“潘逖与我们无冤无仇,我们监守自盗,有何好处?”
罗懋坚乜了眼章衡,道:“范宣,你初入官场,不晓得你这上司的本性,他为了打击异己,什么事做不出来?”
刘密忙道:“罗大人,你想必对丽泉有些误会,他不是这样的人。”
晚词脸都气红了,冷笑道:“章大人本性如何,下官确实不清楚,但某些人身居高位,窃权罔利,勾结匪帮,谋害朝廷股肱之臣,却是有目共睹,他日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也未可知。”
“大胆!”罗懋坚一声怒喝,手指着她,脸色发青,道:“范宣,你空口无凭,栽赃孟相,该当何罪!”
晚词毫不示弱,迎着他锐利的目光道:“罗大人,下官何曾说是孟相?倒是你,说章大人谋害潘逖,又有何凭证?”
罗懋坚一时语塞,脸色由青转红,指着她的那只手在半空中发抖。
章衡整了整一丝褶皱都没有的衣袖,抬头笑道:“少贞,不怪罗大人这么想,毕竟心中有佛,眼里皆是佛,心中有魔,眼里皆是魔。他自己徇私枉法的事做多了,难免看谁都邪气,这也是人之常情。”
“章衡,你放屁!”罗懋坚到底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他原本不善言辞,哪里是这两人的对手,气得浑身乱颤,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刘密见怪不怪,自己这位上司在章衡面前,鲜少有占上风的时候。
即便如此,他屡败屡战,倒也坚韧,当下安抚他几句,道:“大人,衙门里还有许多事,要不然您先回去,卑职留在这里继续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