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词纳闷道:“方才那人好像是安国公府的九少爷,他怎么会在这里?”
章衡道:“这种好色之徒好比那野猫野狗,到处是窝,不必理会。”说着从褡裢里取出两把铁铲,递给她一把。
晚词向角落里铲了一下,道:“就是这儿了。”
两人合力,不多时便挖出一轴油布包裹的画。填平坑,晚词拿着画,和十一娘翻出院墙,骑马回到范寓,已是二更天气。
章衡在她房门前站住,道:“夜深了,我去睡了,妹妹也早点睡罢。”
晚词道:“辛苦姐姐了。”
章衡自去西厢房睡,晚词走到房中,打开画轴,斜倚熏笼默默看了半晌,卷起来收在箱子里,宽衣上床睡了。
却说晚词离开曹府后,曹小姐便兴冲冲地走到父亲面前,问道:“爹,他怎么说?”
曹承志摸了摸她的头发,委婉道:“这个范宣英武不足,文弱有余,爹看着与你不甚相配,还是另择俊杰罢。”
曹小姐眉头一蹙,道:“我不,我就要这个范宣!”
曹承志再三数说范宣的不好,江书记也在一旁帮腔道:“小姐,我看范宣命犯桃花,将来少不得一屁股风流债,实非良配啊。”
曹小姐胸有成竹道:“不打紧,有我看着他,保管他老老实实的。”
曹承志见女儿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嫁范宣,无可奈何,道:“娴娴,不是爹不想成全你,是人家不愿高攀,强扭的瓜不甜,算了罢。”
曹娴娴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道:“他不愿娶我?”
她知道京城想娶她的人排成队,能绕皇城三匝,却没想到范宣不在这长龙般的队伍中。她是个好胜的姑娘,范宣拒婚让她感觉像一场比试,还没交手,便败下阵来。
次日有朝会,天不亮,章衡便离开范寓,回到家中换了衣帽,乘轿往皇城去。家人打着火把灯笼,迎面遇上安国公的轿子,便让他们先行。前前后后,数十只火把照得一整条街亮若白昼。
晚词睡到天亮才醒,知道今日长官都去上朝了,迟到也没人理会,不紧不慢地吃了早饭,骑着胭脂往衙门去。
街上行人不多,卖炊饼早茶的摊子已经摆了出来,一团团热气氤氲在晨雾中。
一名红衣少女骑着白马旋风般迎面而来,晚词正要避让,对方一勒缰绳,稳稳当当地停在面前。
“范宣,你可知我是谁?”少女仰着脸,神情倨傲,又带着几分气恼。
晚词见她这个做派,想了想,道:“莫不是曹小姐?”
曹娴娴冷哼一声,道:“算你聪明,既然知道我是谁,便跟我走一趟罢。”
晚词哪敢再往虎口里探头,为难道:“在下公务冗杂,拨不开身,还望小姐见谅。”
曹娴娴道:“不过说几句话,耽误不了你多少功夫。”
晚词道:“小姐,在下还有几桩人命官司尚未查清,实在耽误不得。”
曹娴娴沉下脸,拿马鞭指着她,道:“你当真不跟我走?”
吕无病见状,神情紧张起来。晚词看了看四周,伸手拨开曹娴娴的马鞭,淡淡道:“曹小姐,这是京城,不是辽东,你一举一动都关乎令尊的名声,听我一言,回去罢。”
曹娴娴见她一点不怕自己,越气恼越不甘心,恨恨地瞪着她说不出话。
一个是名动京城的才子,一个是辽东经略的千金,这两人当街对峙,可是难得一见的好戏。周围吃早饭的,卖东西的,都挤眉弄眼,竖起耳朵,生怕听漏了两人的对话。
行人停住脚步,越聚越多。
晚词气定神闲,她堂堂刑部主事,又不是未出阁的大姑娘,怕什么流言蜚语?
曹娴娴知道这厮在等自己知难而退,咬了咬牙,纵身一跃,落在晚词的马上,夺过缰绳,一夹马腹,冲开围观人群,往曹府疾驰而去。
这番举动出人意料,又在眨眼之间,吕无病呆了片刻,急忙追赶。
晚词想不到曹娴娴胆大至此,目瞪口呆,半晌道:“曹小姐,不可如此,快放我下来!”
曹娴娴攥着缰绳,手臂圈着她的腰,道:“我就不放,你能如何?”
晚词道:“你一个姑娘家,岂可不顾名声!”
曹娴娴道:“什么贞操名声,我最不耐烦这些了,真正的英雄好汉也不在乎这些,随他们去罢。”
晚词气得脸红,听她这等言语,却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娴娴见她眼若弯月,笑得好看,一发心痒痒,道:“范宣,你一个男人怎么腰比我还软?”
晚词急忙推开她的手,厉色道:“曹小姐,请自重!”
娴娴撇了撇嘴,不再戏弄她,在曹府门前停下,道:“你跟我进去,把话说清楚我便放你走,绝不为难你。”
晚词迟疑片刻,道:“好。”
娴娴也不怕她跑,松开缰绳,自己先下了马。
晚词也下了马,走到一旁,对追上来的吕无病低声吩咐道:“我跟曹小姐进去说几句话,若一个时辰后还没出来,你便去刑部找章大人,就说我被曹小姐劫持了,请他过来救我。”
料想章衡见门生被劫,不会袖手旁观。晚词低了头,不知怎的,说完这话,她并没有给章衡添麻烦的愧疚,反而有些兴奋。
这话正中吕无病下怀,他点了点头,又不放心道:“公子小心。”
晚词道:“我理会的。”
吕无病转身去皇城门外等章衡散朝,晚词跟着曹娴娴进了门,走到三进的一座院子里,见有四五间房,朱红栏杆颜色鲜亮,一个丫鬟站在廊下浇花。那盆花细长碧绿的叶子,淡紫色的花朵,像小小的风铃,一串一串的,香气袭人。
花香中还混着一股油漆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