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

破阵子 第2节(1 / 2)

“没什么意思,天有不测风云,谁知道明日怎么样呢?”赵晚词拿起桌上的一本书,翻开看着。

绣雨见她不愿再说,只好去做自己的事。这几年日子难过,她常有悲凉之语,绣雨也没有放在心上。

一个月后的清晨,绣雨撕心裂肺的尖叫惊破了鲁王府的宁静。

宋允初姬妾众多,管家匆匆找到侍妾卓氏院中,他在卓氏床上还没有醒。听见外面的说话声,卓氏先醒了,侧耳细听,推醒宋允初,道:“王爷,好像出事了。”

宋允初叫丫鬟开了门,管家走到垂幔前,低头道:“王爷,王妃殁了。”

这话不啻惊雷,垂幔里的两人吓了一跳,卓氏觑着宋允初变幻不定的脸色,没敢说话。

宋允初道:“怎么殁的?”

管家道:“大夫说是昨晚服毒自尽。”

宋允初穿了衣服,疾步来到东苑。进了房门,只见赵晚词白衣白裙躺在床上,双袖交叠于胸前,通身没有一点装饰,面色平静,好像只是睡着了。绣雨在旁抹泪,宋允初伸手探床上人的鼻息,又摸了摸她冰凉的脸,一时还觉得难以置信,愕然看她半晌,跌坐在脚榻上。

绣雨低着头,恨恨地瞪他一眼。

董侧妃闻讯赶来,见这情形,按捺欣喜,面色悲戚地上前搀宋允初,含泪道:“王妃已经走了,王爷节哀。”

宋允初天潢贵胃,习惯了别人巴结讨好,对他冷若冰霜的赵晚词更像是一件别致的玩物,眼下香消玉殒,地位陡然擢升。唯有死人,才无可取代,于是变成了最好的。

他心里竟有些悔意,推开董侧妃,喃喃自语道:“她怎么这样倔。”

他和赵晚词系天子赐婚,赵晚词父亲曾任国子监祭酒,门生众多,此事传出去,必然对他不利,只能以意外身亡遮掩。

府里棺木是现成的,八寸厚的楠木板,拿着银子也买不着,原本是给赵父准备的。结果半年前赵父去世,赵晚词执意不肯用这副棺木,自家备了一副上等杉木棺收殓了。宋允初为了这事,又大动肝火。

好清高的人儿,现在死了,可就由不得她了。

宋允初命人将那副楠木棺抬过来装殓了,走出房门,这才注意到院中那株青柳树干上光秃秃,问道:“这树上的符纸呢?”

绣雨怯怯道:“回王爷,王妃昨晚都给揭了。”

宋允初皱了皱眉,没说什么。他有种直觉,这树灵是冲着赵晚词来的,赵晚词死了,树灵也不会再出现了罢。

灵堂设在沁芳阁,中间隔了一道黑色绒布帷幕,上面用金线绣着《往生经》,帷幕后面停放棺木,前面是致祭的祭台香案。祭台上摆满了三牲瓜果祭品,香案上安放着一尊白银香炉,长明灯光中,四炷香青烟袅袅盘旋而上。

子夜时分,一扇窗户轻轻地从外面打开,帷幕微动,光影一晃,一道颀长的黑影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

第三章

还魂夜

棺材并未钉死,只是用一长条宽油纸围着棺材盖下面糊了一圈。十一娘轻轻揭开那圈纸,使劲将棺材盖推开一半,棺中玉人神情恬静,似正处于美梦中。满头珠翠,遍身绮罗交相辉映,她看起来容光焕发,娇艳尤绝。

十一娘怔了片刻,摘下一只手套,伸手欲抚她面颊,却像是遇到一层无形的阻碍,停顿半晌又收回,戴上手套,拿出一只瓷瓶,拔开塞子,置于她鼻下。

赵晚词猛吸了口气,睁开眼,看见戴着熟悉面具的黑衣人,对上她温柔的双眸,展颜笑道:“姐姐,你来了!”

她神魂初定,扶着棺材边坐起身,正要从里面出来,外面灯光闪动,似乎又有人来了。

十一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房梁。赵晚词会意,躺回去让她盖上棺材盖。

看她的动作,这棺材盖应该很沉,赵晚词试着伸手推了一下,纹丝不动,不禁佩服她的力气。

砰的一声,门像是被踹开的,来人走到棺材旁,声音带着醉意道:“赵晚词,我知道你一直都看不上我,你心里有人了是不是?”

得不到她的回应,宋允初怒火更甚,用力拍打着棺材盖,那动静像一道道闷雷打在赵晚词头顶。

“娼妇,贱人,他是谁?他是谁!”

棺材震颤,赵晚词心惊肉跳,生怕他做出更出格的事,毁了自己和十一娘的计划。

“是太子吗?”宋允初语气忽然软下来,半身趴在棺材盖上,目光涣散,道:“他有什么好?不过是投生在了皇后的肚子里,人人都抬举他。他若是钟意你,当初我要娶你,他怎么不拦着?他根本不在乎你。蠢货,为了一个不在乎你的人走到这一步,你真是贱!”

发泄一通,他终于走了,灵堂恢复安静,过了一会儿,棺材盖又被打开。

赵晚词知道那些话十一娘都听见了,有些尴尬。十一娘没说什么,伸手拉她出来,将几块石头放了进去,糊好那一圈油纸,从包裹里拿出一件玄色披风,替她披上,遮住那一身耀眼的装扮,道:“走罢。”

从窗户翻出沁芳阁,月黑风高,虫鸣凄切,不远处有巡夜的侍卫行过。十一娘对王府的路似乎比她还熟,拉着她的手,七拐八绕,见缝插针,避开一队又一队的侍卫,来到后墙根下,揽住她的腰,纵身一跃,出了王府。

十一娘轻功极好,连不懂武功的赵晚词也看得出来。毕竟是飞贼,轻功是吃饭的本钱。

暗处拴着一匹马,十一娘解开缰绳,抱她上马。两人共乘一骑,马儿放开四蹄,在夜色中疾驰如飞。马蹄裹了布,听不见什么声响,鲁王府很快便被甩在身后,仅能看见灯火点点和庞大的轮廓。

赵晚词自从十六岁与宋允初成婚,从京城来到济南,这场身不由己,苦不堪言的恶婚姻便像一副黄金枷锁,沉沉地压在她身上,日日夜夜都是噩梦。

逃出来了,终于逃出来了。

赵晚词呼吸急促,一颗心狂跳不止。十一娘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往后挪了挪,似乎不想与她靠得太近,道:“晚词,你在发抖。”

“姐姐,真不知怎么谢你。”赵晚词声音也在抖。

从来没有什么树灵,宋允初自焚的衣服,挂在梁上的死老鼠,都是十一娘做的手脚,向宋允初进言的道士也是被她买通的。

若不是她装神弄鬼,暗中相助,赵晚词早已被绝望淹没。三年来,谢她无数次,每一次都发自肺腑。

十一娘弯起唇角,道:“你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我是浪迹天涯的飞贼,我们两个相识是莫大的缘分。我早已当你是亲妹子一般,何必如此见外。”

她声音甜美,言语温软,在这茫茫无依,前途莫测的还魂夜里有抚慰人心的奇效。

两旁树影疾退,习习凉风迎面而来,她身上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幽香飘散在风中,馥郁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