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地精她三岁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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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中旬, 带上一套打满补丁的铺盖和两件薄薄的衣裳,春苗坐上三叔的自行车后座,去大河口上初中了。

孩子们的心情就跟那“叮铃铃”的车铃一般, 雀跃,期盼。盼着自己也有坐上后座的一天,盼着这一天快快到来。大人们则进入一年中最忙的时节, 金黄的稻谷、沉甸甸的玉米棒子正待收割。

这可是整个牛屎沟上千号人最主要的口粮来源,全村倾巢而动,早出晚归。甭管腿脚不便的, 还是大肚子的,就连四岁不到的幺妹也加入秋收大军。

大人在前头割稻谷,孩子们在后头捡谷穗, 最后称重核算为相应的工分。

这种时候,孩子多, 尤其是勤脚快手的女孩多就成为一种优势。不用晒大太阳,不用吹一身谷灰, 友娣和春晖总有办法让姐妹们捡到最多最好的谷穗。

相比她们的如鱼得水, 隔壁杨家兄弟可惨咯。

笨手笨脚, 好好的谷穗被他们踩碎,粘在稀烂的泥土里抠不出来,连累杨发财被张爱国狠狠骂了一顿。

杨老太趁割稻的时候偷偷摘了谷穗往他们篮里扔,被其他人看见告发,又被张爱国狠狠骂了一顿。

黄柔心头一动,张爱国历来和杨家穿一条裤子,人前人后叫得可亲热, 现在为点小事居然当着众人的面发作, 把杨家母子骂得狗血淋头, 这是……事出必有因啊。

想到闺女丢的河蚌,她心头的怀疑愈发深了。

经过半个月的观察,她把偷河蚌的怀疑目标锁定到两个人身上——杨发财,周树莲。

知道幺妹什么时候去放鹅,清楚崔家什么时候没人在,这样的人自然只有邻居。杨老太那咋咋呼呼的脾气,要真拿了她早嚷嚷开了,而“爱卫生”兄弟俩她已经试探过。

只剩这难缠的两口子。

杨发财好大喜功,又是公社治安队副队长,如果东西真落他手里,他还藏着掖着这么久不爆发,要么所图甚大,要么冤枉他了。

周树莲别看平时温温柔柔不说话,其实心眼子多着呢,黄柔以前吃过她的暗亏,记忆犹新,也最不耐烦同她来往。

“小黄还跟我生气呢?”说曹操曹操到,周树莲不知什么时候挤到她身边来。

只见她穿着一身非常时髦的的确良衣服,袖子卷到肘弯,露出一段洁白的小臂,手腕上还带着一串不知什么的珠子,衬得她皮肤愈发雪白,一处干活的男人们眼睛总会落她身上。

跟她比起来,黄柔就“晦暗”多了,大热天裹得严丝合缝,帽子遮着谁也看不见她的脸。

“你啊,就该穿点时兴的,白白埋汰了这么漂亮个人。”

黄柔不接茬,只是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周树莲以为她是笑自家男人呢,顿时恼羞成怒,口不择言,“要我说啊,生得俊没用……”再俊,那也是短命鬼。

“哦,我看着舒心就成,肥头大耳的我嫌膈应。”

周树莲被她戳中心事,气焰弱了两分。肥头大耳说的不就是自己丈夫嘛?那油肚大得……走路看不见脚,脱了裤子看不见那玩意儿,还真是屁用不顶。

周树莲看着她白净光洁的脸庞,心里颇不是滋味。

同样是城里来的,她生了孩子后脸上的斑就没散过,仔细看还能看见。黄柔倒好,没啥斑不说,身材也恢复得好,前凸后翘的甚至比做姑娘时还好。

哼,漂亮又怎么样,还不是寡妇?

她特意尖着嗓子,“哎哟,我这身衣裳是发财给做的,我嫌贵,他偏要说我穿着好看……哎呀,城里流行穿这个还真不是没道理的,不会起褶子,还结实。”

众人纷纷附和,都羡慕的看着她。那的确良可是真凉爽,布料顺滑挺阔,不像回纺布蹲一下动一下就起褶子。

这年头每口人不到三尺布票,几乎没人穿得起新衣服,都是穿的回纺布。顾名思义,回纺布就是将四处收购来的破布烂补丁打烂,再重新纺成纱,织出来的布。

回纺布还有个毛病——不结实。

用力蹲一下——□□裂了。

抬一下手臂——胳肢窝蹦开了。

她穿的确良也就罢了,关键还是一身新啊!在场的男女老幼谁不是大改小、旧翻新、补丁摞补丁?就是张爱国,去公社开会也只能套个用了六年的的确良的假领子!

想想就来气,张爱国大声呵斥:“要斗私批修,灭资兴无,破私立公,张老二你看啥热闹呢?”

哟,连领导人《语录》都背出来了,众人忙作鸟兽散,嘴里也跟着“为人民服务”“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背,一个赛一个的大声,一个赛一个的慷慨激昂。

黄柔远远的看见闺女在田埂边玩耍,这才放心,低着头迅速的割了两把稻子。杨发财是大手大脚,平时不是香油就是白糖的往家捎,可做一身全新的淡蓝色的的确良衣服……是不是也太阔气了?

要知道,的确良在北京都是畅销品啊,这种乡下地方他从哪儿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