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雪庭并不想在这种时候跟天衢纠结无聊的天界流言。
他笑了笑,见天衢忐忑便立刻转移了话题。
“天衢上仙怎么看?难道,事情便如这位青巫仙子所说的这般简单——她受过绿云娘娘恩惠,如今□□,而我们千辛万苦抓回来的九华真人,也真的就这么玩笑一般死了。”
季雪庭微微侧头,以秘音传耳对着天衢问道。
见季雪庭聊起正事,天衢像是松了一口气。白发仙君神色回归了淡定,十分随意地瞥了眼那被缚在地的青巫仙子。
短暂的迟疑以后,天衢看着季雪庭,带着一丝淡淡疑惑开口应道:“这自然是一个阴谋啊。”
末了,他又试探性地多看了季雪庭一眼,揣测着季雪庭的想法,小心地补充了一句:“不过阿雪若是觉得——”
“我也觉得此事十分古怪。”
季雪庭打断了天衢的话然后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毕竟按照他对天衢的认知,但凡他露出一点儿想要速战速决,简单粗暴被人糊弄过去算了的念头,天衢一定不会有任何异议,定然会顺着季雪庭的想法来。
任由事情这么顺水推舟地糊弄过去……
对于如今的季雪庭来说,本应是最好的选择。不深究,自然就没有麻烦。没有麻烦,他便能安安稳稳,太太平平地当他的仙君。
可是季雪庭却偏偏不乐意这么“安稳太平”。
他笑了笑,视线转向了太常君。
太常君应当并没有注意到他与天衢之前的秘语,他现在正白着一张脸,站在青巫仙子面前絮絮叨叨说着一大堆废话为自己辩解。
而青巫仙子倔强地抿着嘴唇,只是冷冷瞪着太常君,满脸不屑。
就这么僵持不下的时候,天牢另一侧忽然泛起一阵阵法波动,只见半空中金光大起,一道虚影渐渐在几人面前浮现出来。
一股异常强烈霸道的洪荒之气骤然扬起,季雪庭甚至来不及看清楚虚影模样,身体便忽然有点不听使唤,直接朝着地面扑去,眼看着就要十分狼狈地匍匐在地,冲着虚影跪倒。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季雪庭想道。
然后他便想起来,当初他初次飞升,第一次在天庭之上见到已为上仙的天衢时,似乎就被类似的上仙威势压得喘不过气来过。
应当又是哪位上仙降临吧?
季雪庭毫不犹豫放弃抵抗,当即便要朝着地面跪下去。不过就在此时,一道苍白的身影倏然出现挡在季雪庭前面,替他挡了些许凌厉威势。接着天衢忽然伸手,虚虚托了季雪庭一把。
季雪庭还是跪了下去,不过之前宛若泰山压顶一般的威势却宛若清风一般倏然消散,取而代之的只有这些时日以来日夜相伴的,独属于天衢一人的气息。
季雪庭朝着天衢那边望了一眼,只见白发仙君也跪了下来行礼,但那男人脸上表情却有些冷,丝毫没有臣服恭敬之意。
“太常,青巫行凶之事还未查清吗?”
一个似男非男,似女非女,难辨情绪的缥缈声音自虚影模糊的光晕中传出。
季雪庭听得虚影的问话,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道金光虚影竟然便是天帝虚影降临此地,倒是难怪这般气势逼人。
太常恭恭敬敬匍匐在地,满脸都是冷汗,战战兢兢连忙回应了几句,说话时字里行间都透着对青巫仙子的回护之意,可他的话还未说完,天帝便不带一丝感情地吩咐道:“如今天地大乱,事务繁多,太常,你这些时日在这些琐事之上耗时太多,不是良策。”
话音落下,季雪庭余光瞥见那虚影似乎抬了抬手。
他下意识想要细看,天衢却忽然微微侧身,挡住了季雪庭视线。下一秒,季雪庭便听到一声异常惨烈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
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湿润,黏稠,庞大而令人发狂,在天牢中肆意伸展开来。
青巫仙子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叫狂呼,中间夹杂着太常君虚弱的几声劝慰。
即便天衢仙君在惨叫响起的一瞬间便捏了法诀替季雪庭引来清风,可这一瞬间在天牢中弥漫开来的浓烈血腥气还是不住地往季雪庭的鼻腔里钻。
这样又过了片刻,青巫仙子的惨叫戛然而止。
而季雪庭余光里的金光也骤然淡去,半空中只留下了天帝冷淡虚无的话音。
“太常,接下来我又要闭关。天庭中的事你需要多上心。那些没什么必要理会的琐事,便不要再乱耗精力了。”
很快,金光彻底消失,昭示着天帝虚影的离开。
天衢这才转过头来,小心翼翼地扶起了季雪庭。
季雪庭不抱希望地朝着青巫仙子处望过去,然后瞳孔微微一缩,饶是早有准备,一时之间也憋不出任何话语。
就如季雪庭想的那般,就在方才那短短时间内,青巫仙子便已经死了。而且她死得异常惨烈,原本束缚着她的层层禁制尚且残留着些许法力,在空气中淡淡凝成一道残影,可青巫仙子本人,如今却连魂魄都已经化为齑粉。
地面上堆积着一摊殷红黏稠的污血,污血混合着残肉,几乎已经完全嵌入了天牢冰冷坚硬的地面的缝隙之中。
那莲境修炼出来的一方镇守天女,在天帝的一道虚影面前,似乎并没有比人间小虫子强到哪里去,只不过轻轻一捏,便死成了地上一摊肉泥。
天衢忽然伸出了手,他用力地握住了季雪庭的手掌。
“阿雪,你别看了,太脏了。”
天衢说道,目光扫过地上些许不易察觉的透明黏液。
而此时此刻,太常君似乎也终于缓缓地回过了神,他抬起头来望着季雪庭,嘴唇翕张,好久才发出了沙哑的低语。
“天帝陛下惯来便是这般……雷厉风行。”太常君的眼神有点空洞洞的,但声音却一如既往地和煦温柔,就是他开口时,扬唇强行挤出来的微笑比号哭的表情还要难看。
“我早就劝过她了,让她不要那么倔……”
季雪庭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地上那摊血泥,然后往前走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