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放肆了,阿雪,你可不要生气。”
湿漉漉的细长蛇芯吐出,蹭上来舔走了季雪庭眼角的湿润。
季雪庭微微侧头,对上了天衢银色的蛇瞳……还有,在天衢身后,那些潜藏在暗影之中,已经蠢蠢欲动的模糊人影。
来自白发仙君的渴求,贪婪,还有依恋,热烈的情愫在疯狂中尽数展现,让季雪庭几乎无法招架。
只不过这一次季雪庭却不敢像之前那般简单粗暴地拒绝对方,毕竟若是让洞穴中的情形再现,天衢只会越来越虚弱,神魂问题也只会日益严重。
想到这里,季雪庭长叹一声,然后他便放松了自己的身体,任由天衢与他纠缠在了一起。
正所谓——
蟒缠牡丹觅欢愉,风狂雨骤花渐开。
玉山倾倒将欲融,琼浆流沥鳞柱深。
小楼之中忽然灯火尽灭,只有一缕暗淡月光爬过窗棂落入房中。
衣衫凌乱地堆积在地上,无人收拾。
粉色的芙蓉帐遵循施法者的神念,骤然落下,掩去蛇影重重与一室旖旎。
……
这一夜无风无雨,破庙院中的木芙蓉却花枝凌乱,震颤了一整夜。
季雪庭三千年都未尝沾过云雨之事,像今夜这般被天衢来回“耕耘”一整夜自是难以招架,哪怕早已有准备,到天明之时也只觉得精疲力竭,也不知自己究竟是累晕的,还是不小心睡了过去。
好在他身为灵偶寄身,异于常人,不多时又悠悠转醒。
醒来时,季雪庭只觉身上沉重异常,动弹不得。
他皱了皱眉,咽下喉中一抹喘息,侧过头去便看见天衢现下正依在他身边安然睡着。
三千年的久旱忽逢甘露,天衢仙君此时竟然显露出了自己半人半蛇的真身。
一条长长蛇尾把季雪庭大半个身体都死死缠住,好似这样,就可以将对方藏在自己体内,再也不会分离。那条蛇尾看上去异常狰狞骇人,可天衢上半身的人身现下看上去却显出前所未有的安然平静。
褪去了那种叫人心悸的森然与疯癫,天衢仙君其实倒也是个极为英俊的男子,不过大概是因为三千年来终日自苦又饱受神魂受创心魔丛生的折磨,哪怕安稳下来的他也比寻常仙人要憔悴消瘦许多。他眼窝很深,眉眼深邃宛若刀刻,散乱的白发披散在颊畔,衬着薄薄的、没有血色的嘴唇,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透着一抹淡淡的哀怨可怜气息。
天衢仙君如今的模样,与季雪庭记忆中的晏慈,其实完全是两个模样。
季雪庭看着近在咫尺的天衢,却不由自主地有些走神。
三千年前,也曾有个男人这样亲密地与他相拥而眠,然而晏家少主与天衢性情迥异。那个人从来不会在他面前显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晏归真更像是大师呕心沥血多年雕琢而成的一尊玉像,骤然望去,只觉其人每一寸肌肤,每一丝线条都是精美绝伦的杰作,眼角眉梢俱是温润,可只有上手触摸,才会察觉到玉石坚硬,入手生凉。
有那么一段时间,季雪庭甚至怀疑那个被自己亲昵地叫着“归真哥哥”的人永远都不会失态,直到……
又是一阵不祥的隐痛袭来,季雪庭眼神微暗,蹙着眉头暗自运功将胸口不应该生出的情绪化去。不过即便再不愿多想,他也察觉到了这些时日他运功退情所需要的时间越来越久。
就好像多年前君道一的话语就要应验。
这让季雪庭脸色有些难看。
【一旦修行无情道,你就再也无法散功回头。这种鬼功法原本就行不通,它就不应该出现在世上。季雪庭啊季雪庭,你这家伙怎么这么蠢,竟然选了无情道?呵,我就问你,六合八荒,偌大世界,你可曾听过有哪位大能真的以修行无情道顺利飞升了?所谓无情道,根本就是一条死道。】
【多谢君前辈指点,可我必须要修行无情道。我的魂体曾受过忘忧中的悬河之毒,偏我本身已是灵物寄身,若不日日修行无情道,只怕情毒入魄,最终只能在日益加重的怨憎嗔痴中逐渐发狂,最后化为一团怨气消散于世间。】
【啊?】
【除此之外,其实我还有私心。我曾听说,将无情道修行到真正的圆满境界,便能够如同天道一般以万物为刍狗,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彻彻底底地脱情忘俗……那么,我就可以找到传说中的琉璃境天。】
【琉璃境天?你自己也说了,那不过是传闻中的虚无缥缈之地……等等,你为什么要去琉璃境天?】
【琉璃境天乃脱离五行六道,独立于洪荒之外的无上妙境,一旦进入那里,便可溯时而上,破开自然之理,回到不可追的往昔过去。】
【噗……噗哈哈哈哈,等等,你是说,你想要通过无情道进入琉璃境天,然后回到过去?哈哈哈,这真是百年以来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笑死我了哈哈哈。】
季雪庭还记得,当时君道一抱着酒坛,笑得险些从栏杆上翻倒下去。一直到过了好久,那个花蝴蝶般的男子才粗鲁地拽过身侧之人的袖子,擦掉了因为大笑而洒在身上的酒液。
【那个,噗,你都已经开始修行无情道了,为何还想着要回到过去?是有怨,有恨?若是如此,我君道一有一万种法子帮你解了这心中怨恨,压根不需要你那般舍近求远,修行什么无情道,去找那无稽之谈的什么鬼琉璃境天。】
木芙蓉花楼之中,躺在天衢怀中的季雪庭垂下了眼帘,无声叹息。
是啊,为什么自己会去找一个被所有正统道典认为是无稽之谈的传说之地呢?
三千年来,当时自己回应君道一的那个答案,一直延续到今日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实不相瞒,君前辈,时至今日,我心中对于往昔之事,早已无怨也无恨了。我若回到过去,不过想做一件事,便是叫我与晏归真,从一开始便不要相遇。】
只要不相遇,便不会徒生情爱。
若是不生情爱,便不会结下孽缘。
不结孽缘,自然,也不会再有那么漫长,那么深的痛苦了。
那样的话……
他们两个人都可以解脱了。
想到这里,季雪庭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虚虚地抚向了身旁的白发仙君。
未承想看似还在酣然睡着的天衢却在此时睫毛轻动,然后忽然睁开了眼睛直勾勾地望向了季雪庭,显然早已醒来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