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芷兰簌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意料之中,又似难以为接受,埋在被子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对不起,是娘不好。对不起……”
司徒澜庭看她哭得难过不能自已,想起了那孩子肉嘟嘟的小脸有些心软。
可是裴璃对他不曾心软,他做了那么多,她只当理所应当了。
南都,裴璃还并未得知裴家被查抄的消息。周临在找合适机会的告诉她,却突然遇上司徒澜庭劫持她,不得已事情一拖再拖。
裴璃还在心下挂念着小皇帝,一早便进宫去看他。只是很不巧,途经御史馆时遇见了陈太师。
很显然,因为前几日方焕上书大谈修律之事,陈太师很是不悦。一早带着人来翰林院堵小修撰,将他的值房翻了个底朝天,找到了裴璃标注的那册《法经》。
倒不是因为陈太师多熟悉裴璃的笔迹,而是书册上明晃晃的写着裴璃两个大字。
“这些东西谁叫你写的?”
陈太师手中拿着方焕被扣留下的题本,连同裴璃的《法经》一起扔在地上。昨夜刚下过雨,他甚至还用脚将册子和题本踢进水坑里。
方焕顾不得许多,忙得伸手去捡。只是上面的墨迹很快就被水湮开,那是裴璃翻读了两年的书,闲暇之余一笔一笔写下的注解和心得。从来舍不得借人,第一次借给方焕就被弄坏了。
“回……回太师,是下官自己的言论。与他人无关,没人指使下官。”
他小心翼翼的用袖子擦干净上面的水渍,连头也不敢抬去看居高临下的人。
“妇人之仁!!!你只是小修撰入士还不到半年哪来的这些谬论,还不是有人指使你!!”
陈太师怒斥着方焕,即便余光扫到进来的裴璃也并未收敛。似乎就是要说给她听的,指桑骂槐骂给她听,将误杀陈启的憋闷也撒在她身上。
“此等包庇罪犯的言论还敢在朝堂犬吠,方修撰读的圣贤书读是如此教你枉顾他人性命,纵容犯罪的?你才读过几本律书,就敢口出狂言妄谈修律!!”
“下官……下官……”
方焕被骂得狗血淋头,只是跪在地上擦着被水打湿的书,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突然裴璃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一只手将他扶了起来,直愣愣地将陈太师顶了回去。
“那本将军敢问陈太师什么人才能讨论修律?方大人是朝廷命官,皇上钦点的翰林。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如何就议不得国事修律?何况,西褚大律本就诸多不合理之处,那就议得!”
其实现在讨论修律之事以方焕的资历来说确实过早了,却又是迫在眉睫之事。
裴璃虽然有些恼他过于莽撞,竟不同自己商量擅自上书。以至于先露底牌,题本没呈递到御案,叫陈太师劫获而趁机发难。
“老夫倒是没想到裴将军会自己跳出来,将军才回京几个月就拉拢如此心腹,培植党羽!将军大谈西褚诸多不合理,可知这小修撰题本里写的都是什么狂悖之语。包庇犯罪,纵容罪犯,他在体恤作奸犯科之徒,谁来可怜家破人亡的受害人?”
裴璃又怎么会不知道方焕的题本里写了什么,他们是同类中人,在为同一件事而努力。
陈太师口中言之凿凿的包庇罪犯,是她毕生追究修订大律。废除宫刑炮烙,诛灭九族,牵连亲属之罪。
她再也不想有人无辜被牵连,充做军妓,斩断手脚,重病而不得救治……诸多种种数不胜数。
这些在世人眼里是包庇罪犯,是妇人之仁。
“可是太师不要忘记,纵是罪犯他们也是人,他们的家族亲属,邻里街坊何其无辜。就是因为一人犯罪,而牵连数十口无辜之人。律法是惩治罪恶,不是兴起大狱和杀戮。”
陈太师冷笑着讥讽道:“裴将军好一张伶牙利嘴,你要同罪犯论人道,可曾问问那些被害人的亲属。可曾想过律法仁慈会滋生多少作奸犯科之徒,扰乱国家。将军到底是妇人之仁,还是居心叵测?”
“你……”裴璃语塞,梗着脖子平复心中怒火,同陈太师争论起来。
“难道那些人就该死有余辜,活该男子阉割入宫,女人充作军妓?他们多少连犯了什么事都不知道,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西褚百余年来多少冤假错案,妄杀了多少人你们知道吗?我从来没有想要过包庇罪犯,只是西褚应该有更加公平公正的律法。治理国家和百姓,不应该只是依靠暴力和屠杀!”
陈太师:“老夫不想同你个女人争这些,祖宗之法不可变。将军最好只是妇人之仁,否则老夫就要替皇上铲除奸佞了!”
裴璃生来最是别人拿身份和性别了来攻讦她,陈太师张口闭口的妇人之仁气得她一下就没了理智。怒气冲上头,争辩下来几句话就裂了伤口。
陈太师见她恼羞成怒,无法反驳,又是冷冷的挽了她一眼。
“一个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什么事都做不好,倒是长了张狐魅子脸给自己谋好处。”
这话裴璃还不知道隐喻的是周临单独给她安排值房的事,因为借的是小皇帝的名义,朝廷里不知何时就起了风言。
此事落在寻常官员的头上是皇帝尊师重道,落在裴璃的头上就成了惑主媚上,勾引小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