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玩笑的!”
有清风拂开两人风帽,幼女一张小脸趁机蹭上少年脖颈,见他缩了缩,便更是淘气地拾起自己的青丝扎去。
“师妹!”少年忍着耳边颈肩的痒意无奈道。
“谁叫我,没听见……”
也不知是梦中时光打马过,还是曾经当真如此,这样一背,便是一千年。
女孩已经长成大人模样,亭亭玉立间,眉眼更冷,青丘三殿六阁的属臣皆不敢亲近她。唯少年觉得疑惑,明明是个极黏人爱撒娇的性子啊。
每日寅时三刻,她必已醒来,张开双手要他背去藏书楼阅书。
她总是随便抽一本,便开始阅起,少年则读得大多皆是《弈算》、《心御》、《君策论》、《民言》等为君之道的典籍。
“术业有专攻,阅读亦是在精不在多!”少年劝道。
“无能者之借口!但凡天生带有三分才者,赋了七分勤奋,也不该只得一项专长。”女子反驳,“我父君医术冠绝洪莽源,修为谋略亦是顶尖。姑母行兵作战无人能及、术法文采仍是翘楚。师尊师从姑母,如今战术算是和她打个平手,然诗词歌赋、厨艺茶道样样精通。纵是我母后,因先天之故修不了灵力,然现今洪莽源内流传的舞曲皆出她手,司礼、司音之神皆是她座下弟子,此外她还是论道第一人。”
少年叹道,“你说的这几位,是天生只有三分才者?”
“那你我便是天生只有三分才者吗?”
这话问得极好,少年无力反驳。遂若得空闲,便与女孩一道博览群书。
千年时光里,女孩虽因腿伤之故,没有回巫山在桑泽和御遥的指点下学艺修道,然却将青丘藏书楼的典籍琢磨了透彻。
而每日读书至辰时末,她因尚未成年,又没有浑厚的灵力,便向少年索要吃食果腹。又以珍惜时光为由,只张嘴不动手,由着少年一口口喂她。兴致来时,夺了汤匙,喂一口给少年,亦称“礼尚往来”!
巳时至未时的三个时辰,她便只做一件事,合目一人对弈黑白棋局,然后将他们推演成沙盘战局。
彼时,亦是少年修练道法和处理政务的时辰,不在她身边。她若入了困局,便及时记录。
待到酉时,少年抱着她去往九幽河畔,就着清风朗月,两人一起研究切磋。若两人也悟不出个所以,便传了水镜求教巫山之上的两位神尊。
亥时一刻两人归去,此时城中长街上已是人去灯息。少年也不再使用术法灵力,只背着女孩一步步走回合欢殿。
月色朦胧,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拉的狭长,仿若只是一人。
“师兄,其实我的腿伤前两年已经好了,我可以自己走。可是我就想让你背我,抱我!”
“我知道呀,我就是想背着你,抱着你!”
……
珺林再度醒来,亦是被玟陶唤醒的。此时已是酉时三刻,距西辞撸完河狸回到青丘君殿外的长廊已有半个时辰。
本来西辞因过了酉时一刻才归,想着珺林怎么也该醒了,又因刚撸完长长的一条胖尾,十分满足。却不想珺林未醒,初时亦未动气,只道本君再等等。
然而,洛河一贯心细,尤记西辞过了酉时归来那一瞬,向来高傲的神色掠过一点歉意,便知这是个极遵时辰的人。如此,止不住擦了擦额角薄汗。
待半个时辰后,珺林醒来。洛河赶紧上前欲要进殿。不想守卫拱手相拦,说是玟陶吩咐,君上用药期间任何人不得叨扰。
洛河阶品犹在玟陶之上,原也无需受着她的话,只是念起方才浮涂珏一事,想是他们要相商,遂而未硬闯了进去,只心中擂鼓,为自己哀叹。
西辞早已以术法隔空瞧见殿中之人,果然病恹恹一副颓样,遂而冷笑道:“让他喝,一盏汤药能费多少时辰,本君等着!”
洛河转身看见西辞皮笑肉不笑的面容,擦汗的手却已然开始发抖。
殿内,玟陶端着已经放温的汤药,温言道,“君上,且用了药再歇下吧。”
珺林没有说话,仿若还未从反才的梦境中清醒过来,只端起药盏,持着汤匙有一下没一下地搅拌着。
“对不起,君上!”玟陶想起方才珺林接过奏书时看她的那个眼神,心中羞愧,一时泪意上涌。
珺林闻言,持勺的手顿了顿,半晌侧头望向玟陶,:“与其抱歉,不若用心修行。”
说着看了眼手中的汤药,淡淡道:“这些活,有侍者来便是,原就不是你该做的!”
“君上可是还在生臣下的气?”
“本君如何便生气了?”珺林看着玟陶已经赤红的眼圈,笑道,“你这爱哭模样,倒还真有几分像本君的母亲,原不枉你在她座下多年!”
“君上先用药吧!”玟陶听闻珺林未生她气,又言及故主,遂而心头纾解了些。
珺林叹了口气,端过汤药,蹙眉抗拒那股浓苦气味,却瞥见玟陶目光灼灼盯着他,俨然一副慈母督促自己孩儿用药的模样,遂而只得仰头灌下。
待玟陶捧上水蜜酸杏,珺林终于摆摆手推过,“本君吃不惯这个,清水漱漱口便罢!”
“臣下记得遗玉圣母说过,君上素爱吃这杏子,幼时您生病用药,皆是配了此杏子的。如何便吃不惯了!”
“幼时便是不爱吃的,不过是母亲备下了,总不好违拗了她!”珺林到底捡了一颗,撵在指尖细瞧,想起方才的梦境,常日虚浮在面上的淡淡笑意难得的凝入眼眸。
如此,竟默默将杏子含入了口中。只是刚咬下去便忍不住皱起眉头,几乎被酸出泪来,缓了缓才笑着低语,“这么酸的东西,她倒是爱吃得很 !”
“君上说的是遗玉圣母吗,臣下记得她也不怎么爱吃。”玟陶寻着珺林神色,“当年在方丈岛上,圣母教臣下制这杏子时,每次尝来也是和君上这般模样!那臣下将它撤了吧。”
“算了,且留着吧,虽是难入口。闻来倒是清爽宜人的一股味道!”
玟陶闻言,一张清丽婉约的面容顿时露出一点笑意,赶紧捡了个好位置将酸杏至于案几上。
“无事便回去吧!”珺林仿若又累了,支手靠在座榻上,合着眼懒懒道。心下却只想着方才那个好梦,他痴心想着再梦一会,哪怕是回味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