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雨霏手掌摸上小腹,不由苦笑。她倒是也想,但是赵子询压根不来她屋里,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卢家大少奶奶还在不停地劝,卢雨霏听着心烦,冷冰冰打断卢家大少奶奶的话:“大嫂,你不要说了,该懂得我都懂。然而怀孕这种事,我能有什么办法?现在还算好的,等再过几天,周舜华就要回来了,到时候,恐怕更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什么?”卢家大少奶奶又吃了一惊,“她不是被送去庄子上了吗,怎么要回来?”
“还能是谁?”卢雨霏冷嗤,“还不是我那位好婆婆特意接回来的。我借口王府要举办婚礼,忙不开,生生拖了七天。等今日过去,我就再也没有理由阻拦世子接人了。”
卢家大少奶奶闭嘴了,她看着卢雨霏,欲言又止。她从不过问小姑子的事情,但是对于世子那位红颜知己,也略有耳闻。卢雨霏还没出阁的时候,世子就和那位女子纠缠不轻,卢家甚至赔了个庶小姐,最后要不是靖王出面,恐怕卢雨霏嫁不到王府里来。
后来听说那个女子被送走了,卢家大少奶奶为此还佩服过小姑子手腕高超,这么难缠的红颜知己都能搞定。谁能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卢雨霏费尽心思送走,另一位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接回来。
兵不血刃,借刀杀人。看来今日这位王妃,才是真正的高手啊。
第85章 纳妾
燕安院, 唐师师坐在黄花梨圈椅上,卢雨霏站在侧后方,四周满满当当围了一圈女人。任钰君,纪心娴, 以及其他还活着的宫廷美人都在其中。众人缄默不言, 静静看着另一个女子给唐师师叩首。
“谢王妃开恩。王妃大恩大德, 舜华毕生不敢忘。”
周舜华穿着一身青布衣裳, 素面朝天, 不染铅华,身上除了一根淡碧色玉簪, 再没有其他装饰。她跪在明堂正中,双膝并拢,脊背笔直,额头紧帖手背, 跪的端端正正,毫不含糊。
唐师师垂眸看着脚下, 许久未言。周舜华姿态依然服帖, 额头叩在地上, 没有丝毫不悦、难堪之色。
唐师师不久前还是周舜华的同级, 再往前一点, 唐师师是商户女, 周舜华却是公府嫡女, 论身份,唐师师远不及周舜华。但是现在,周舜华对着一个不如自己的人磕头谢恩, 竟然没有任何异样之色。
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异样。唐师师总觉得, 周舜华去山庄流放了一段时间后, 身上似乎有什么地方改变了。未出府前的周舜华虽然聪明,但是眼睛中闪烁着星光,会为了心上人不顾一切,但是现在,她的眼睛变温柔了,也变冷了。
唐师师似乎,接回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
但是哪又怎么样呢,唐师师不以为意地想,反正她已经脱离宫斗的圈子了,周舜华再如何黑化,头疼的都是卢雨霏,关唐师师什么事?
她是她们的嫡婆母啊,只要赵承钧一日不死,她们这些侍妾,甚至包括赵子询,前程都捏着唐师师手里。唐师师兴许管不了赵子询,但是打发一个侍妾,那还是绰绰有余。
唐师师许久没叫周舜华起来,周围人各自垂着眼,但眼角都悄悄瞟向唐师师。唐师师双手搭在膝上,抚了抚衣袖上的褶子,轻声道:“起吧。”
这才有丫鬟上前搀扶,周舜华扶着丫鬟的手,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唐师师抬手,示意杜鹃倒茶。这时候周舜华上前,接过杜鹃手里的茶壶,以一种优美的手势倒了三回水,举到眉心,恭顺地递给唐师师:“母亲请用茶。”
满屋子的人都被这个发展镇住了,卢雨霏在后面怔了半晌,猛然反应过来,勃然大怒:“放肆!母亲岂是你叫的?”
“无妨。”唐师师竖起手指,止住卢雨霏的动作,笑道,“难为周美人有孝心,我和周美人年纪差不多大,却要受你的茶,实在是受之有愧。”
“母亲这话折煞贱妾。”周舜华垂着眼说,“母亲是王妃,也是妾身的婆母。圣人云,事姑如母,妾身只恨不能像三十六孝子一样侍奉母亲,为母亲奉茶算得上什么呢?”
唐师师听到暗暗感叹,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瞧瞧人家这话说的,唐师师存心挑刺都挑出不来。既然周舜华姿态低到这个程度,唐师师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了,她接过周舜华手里的茶,浅浅抿了一口,说:“好茶。不愧是金陵才女,连泡茶都比别人强三分。地上凉,快起来吧。”
唐师师的态度说得上和颜悦色,卢雨霏在后面看着,渐渐站不住了。
周舜华这是什么意思?唐师师又是什么意思?她们两人以前不是不对付么,为什么现在亲亲睦睦,像是要结盟一样?
卢雨霏心里警铃大作。唐师师成婚后依然循靖王的旧例,每十日请安,卢雨霏不愿意对唐师师做谄媚之态,于是只在规定的时间来,其余日子根本不屑于见唐师师。卢雨霏知道王府大多数人想法和她一样,并不把唐师师当回事,卢雨霏便愈发放心了。
她以为,其他人也会是同样的态度,谁能想到周舜华一上来就做出如此献媚嘴脸,对年纪比自己小的女子喊“母亲”,近乎丑态。偏偏一个好意思叫,一个好意思应,卢雨霏油然产生种极不好的预感。
婆母在礼法上等同于亲母,但“母亲”不是谁想叫就能叫的。这是正室才有的权力,谁家小妾敢在公众场合喊当家主母为“母亲”?
偏偏周舜华敢。卢雨霏知道这是对自己的示威,她立刻上前,呵斥道:“放肆,王妃贵为正一品命妇,一举一动都有礼仪规格,你一个无品无级的卑妾,哪来的胆子给王妃奉茶?”
唐师师倚在扶手上,不紧不慢说:“世子妃此言不错,按照礼法,只有儿媳妇才能给婆婆奉茶。可是,平时也没见过世子妃来给我奉茶啊。我此生最盼望的事情就是无忧无虑,安享儿媳妇的福,难得有人愿意孝顺我,世子妃还要拦着?”
卢雨霏被梗住了,她憋了半晌,不情不愿地蹲身行礼:“儿媳不敢。”
丫鬟见机快,赶紧倒了一杯茶捧到卢雨霏身边,卢雨霏接过茶,低眉顺眼地将茶水递到唐师师面前:“给王妃敬茶。”
唐师师只瞟了一眼,并不接,说:“我刚刚喝了周美人的,现在还不口渴,劳烦世子妃多等一会吧。”
卢雨霏尴尬,只能维持着福身的动作,僵硬地等着。没过多久,卢雨霏身体开始晃动,手里的茶水也不断抖动。
唐师师心里啧声,这才多久就坚持不了了。想当初唐师师在宫里,能维持半蹲的动作半个时辰不晃。
卢雨霏的基础功未免太差。
杜鹃在后面看着简直心惊胆战,不由提醒道:“世子妃的手务必稳着些。这里面是滚烫的热水,王妃怀着身孕,万一把王妃烫着了,世子妃可担待不起。”
杜鹃十分有恶毒狗腿子的潜质,唐师师满意地笑笑,表面上装出一副无奈样,说:“罢了,世子妃把茶放下吧。世子妃是千金之体,我不敢支使你。杜鹃,快扶着世子妃坐下。”
杜鹃哦了一声,上前接过卢雨霏手里的水,给卢雨霏搬来一个绣墩。卢雨霏又是尴尬又是气愤,侯立一旁的纪心娴见了,说:“世子妃身体尊贵,论起端茶送水,自然比不过丫鬟。王妃身边有的是伺候的人,世子妃只要有孝心就行了,何必在乎形式?”
纪心娴是卢雨霏提拔进来的,就算有小心思,大面上也向着卢雨霏说话。纪心娴暗暗讽刺周舜华是丫鬟,周舜华脸色不变,低眉说道:“既然世子妃不擅长,那就由妾身代劳吧。妾身能回府全凭王妃恩典,世子接妾身回来时特意说了,王妃宅心仁厚,不计前嫌,日后定要好生孝敬王妃。世子要忙外面的事情,没法成天待在内宅,妾身作为世子的人,自然要想世子之所想,做世子之不能做。世子不方便,那就该由妾身代为尽孝。能在王妃身边伺候,这是妾身的福分。”
唐师师再次感叹,文化人就是会说话,损人都损的如此高雅。纪心娴说周舜华像丫鬟,那周舜华就说其他人不孝,看谁压的过谁。
而且,唯有妻子才能代替丈夫尽孝。周舜华这些话,字里行间都把自己当做赵子询在内宅的代表人。上兵伐谋,攻心为上,周舜华这一招,委实狠毒极了。
卢雨霏、纪心娴、任钰君全被戳中痛处。是啊,别管周舜华多么寒酸多么不体面,架不住赵子询上心啊。靖王大婚结束第三天,赵子询就跑去南山,亲自将周舜华接了回来。
这种用心程度,让宜年院一众女眷酸掉了牙。
卢雨霏、任钰君垂着眼睛不说话,就连最聒噪的纪心娴也没话说了。唐师师含笑抿了口茶,悠悠道:“好了,周美人回来是大喜事,你们吵什么吵?我们几人从金陵出发,历经千辛万苦才来到靖王府,今日队伍难得聚齐,你们不好好关心周美人,反倒有心思吵架?”
唐师师一开口就是一副上位者腔调,众女心里憋得慌,但还是不得不给唐师师行礼:“王妃教训的是,奴等遵命。”
经唐师师一说,其他人也不好酸了,纷纷围过去对周舜华嘘寒问暖:“周姐姐,你瘦了好多,下巴都变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