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师师当时心里就想死了,她不住祈祷,下面的人千万不要认出她来,实在太丢人了。
唐师师僵硬地摆着舞蹈动作,许久不敢动。她摆了很久,上方久久不叫停。唐师师有些意外,楼下的女眷也开始交头接耳:“怎么了?”
“她们在等什么?”
窃窃私语中,刘吉从楼梯上下来,揣着手,笑道:“王爷看了这支舞,觉得很是新鲜。领舞是谁,随老奴上来,王爷有话要说。”
唐师师站好,提着裙子飞快地跑下台阶,跟着刘吉上楼。唐师师艳丽的裙摆从席面上掠过,女眷们停了半晌,忽然发现不对劲:“她好像没摘面具。大胆,面见王爷,竟敢蒙面?”
唐师师装听不见,下方叫嚷的间隙,唐师师已经步入二楼。屏风合上后,唐师师远远靠在墙角,很不想面对里面这些人:“参见王爷,世子,世子妃。”
赵承钧看着她,冷不防问:“觐见时戴着面具,莫非想行刺?”
“不敢。”唐师师连忙道。她的声音穿过面具,有些瓮声瓮气的,她又扭捏了一会,不情不愿摘下描金面具:“王爷。”
“这就是你精心准备的舞蹈?难怪要跑到没人的地方练,确实水平不高。”赵承钧慢条斯理,说道,“论理除夕献艺都该赏,但是你的舞实在太差了,别说赏赐,我看得罚。”
“不行。”唐师师惊诧,脱口而出,一脸不可置信,“我本是好意,结果讨不着好不说,还得倒贴钱?”
“嗯。”赵承钧点头,漫不经心说,“在本王这里,规矩就是如此。”
是可忍孰不可忍,侮辱唐师师可以,想让她掏钱却不行。唐师师愤怒,忽的快步上前,转瞬逼到赵承钧身边。
身后的侍卫、太监瞬间警惕,赵承钧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动。
唐师师握住赵承钧的佩剑,忽的拔剑出来。这下连赵子询都忍不住紧绷起来,而赵承钧依然稳稳坐在原位,看着唐师师急旋几圈,退到五步远的地方。
唐师师目光紧紧盯着赵承钧,说:“王爷,刚才的群舞既然您不满意,那小女单独为您献舞一支。”
唐师师说着,右手握着佩剑挽了个剑花,忽的从原地跃起。刚才并不是唐师师的舞蹈,那是舞姬们排的,唐师师不过在模仿原本的领舞。如今,才是唐师师在跳。
她身量纤长,尤其难得的是双腿又直又细又长,比例看起来非常舒服。她摆剑的姿势干净利索,快且有力量,然而下腰时,腰身柔软纤细,又充满了女子的柔美。
没有伴奏,因为她身上的环佩就是最好的伴奏,唐师师手臂和脚腕上的镯子来回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清响。这只剑舞时而疾时而缓,刚柔并济,她旋转时轻巧如蝶,停下的时候瞬间就能定格,全程唐师师的目光不闪不避,始终直视着赵承钧。
是美丽,也是挑衅。
快结束时,她高高跃起,剑尖直指赵承钧,侍卫等人已经暗暗握住了刀,赵承钧微微含笑,毫无闪避之意。在中途时,唐师师突然转了方向,在空中飞旋,飞天的衣裙在灯光下几乎转出光晕,最后,唐师师脚尖落地,一个漂亮的收尾,将所有动作都收住。
这支剑舞消耗的体力极大,唐师师忍不住微微气喘,阁楼中一片沉寂,只能听到唐师师的喘气声。过了一会,赵承钧率先鼓掌:“好。”
唐师师似乎是得意,又似乎是炫耀,故意问:“王爷,现在还要罚钱吗?”
“免了,该赏。”赵承钧说完,忍俊不禁,“平时没见你这么上进。一份赏钱就能把你逼成这样,瞧你这点出息。”
第42章 心计
唐师师压根没把赵承钧的话放在心上, 爱钱怎么就没出息了?尊严可以舍弃,但是钱不行。
赵承钧和唐师师说话,卢雨霏就站在后面, 明明她也在场, 却像个隐形人一样。卢雨霏不太赞同唐师师的行动, 当众献舞,拔靖王的剑,还屡次顶撞靖王, 一样比一样不成体统。然而不得不承认,方才的唐师师极为耀眼, 光芒灼目。
但是再好看,都不掩盖唐师师以下犯上的事实。这是大不敬, 至少敢对着靖王比剑, 不管唐师师有没有那方面的心思,都足够她死好几回了。
卢雨霏觉得应当严惩, 可是靖王完全没有降罪的意思, 卢雨霏悄悄去看赵子询,发现他微微失神,似乎被灯光迷了眼,眼神中有惊讶、意外、赞叹,却独独没有责怪。
卢雨霏垂下眼睛, 抿着嘴,忍耐着不说话。
唐师师现在还穿着敦煌舞衣, 稍微一动就叮叮当当的,几乎没有消停的时候。赵承钧说完后,扫了眼她的衣服,说:“赏赐我会让人送到蒹葭院, 你先回去换衣服吧。下次再敢冒充舞姬,就不是一句话的事了。”
唐师师应下,赶紧扣上面具,从楼梯处离开。她一下楼,瞬间感受到许多人的目光集聚在她身上,唐师师扣紧了面具,不理会任何叫唤,飞速跑开。
任钰君收回目光,轻轻瞥了眼周舜华,说:“这是哪家的舞姬,竟然如此放肆?王府贵人叫她,她竟然装听不到,停都不停。”
周舜华抿了口茶,放下茶杯,用帕子擦拭唇角:“谁知道呢。可能是小门小户的女子,不懂礼数吧。”
任钰君一动不动望着周舜华,周舜华也不闪不避,面无表情地回视。她们这个角落偏,灯烛熄灭了一根,另一根随着气流摇曳,光影幢幢。一时间,两个人的脸都沉浸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
最终是任钰君先笑了一下,说:“她们出身低微,自然比不上舜华妹妹,世代公卿,诗书传家,连世子都对你另眼相待。我最佩服妹妹的就是行事妥帖,无论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事情,总不会失态。但是刚才妹妹却出去了许久,不知道是什么事情绊住了妹妹,竟让妹妹一反常态,有失礼仪?”
周舜华同样笑着,说:“任姐姐这话折煞我也,论大度,论规矩,论品德心性,我哪比得上任姐姐?连世子妃都对任姐姐赞不绝口呢。自从入府后,任姐姐教了我良多,若是有机会,我必定好生报答姐姐。”
任钰君扯了下嘴角,浅淡地笑笑:“彼此彼此,我也是和妹妹你学的。”
这场谈话刀光剑影,暗带机锋,两个人谁都不愉快。周舜华和任钰君说完后,不约而同转过脸,一个看戏台,一个低头喝茶,谁都不肯和对方再说一句话。
周舜华盯着光怪陆离的戏台,思绪慢慢飘远。她是蔡国公府的嫡女,被送往靖王封地,家里怎么会不给她准备些底牌?前两天,她在自己床下发现了家里探子送给她的密信,她按照上面的信息,在约定时间出去会面。
结果,差点中了世子妃的计。
周舜华发现不对,仓皇离开。她匆忙跑回宴会厅,好在后面并没有人跟着她,她应当没有被发现。周舜华整理了妆容后进入席面,一进来,她就看到任钰君坐立不安,不断朝门口望,似乎在等待什么的样子。
周舜华的思路一下子就明晰了。对啊,还能有谁,知道她所有的生活习惯,知道她通过密信和外面联络,还知道她传递消息的信放在哪里呢?周舜华防人很紧,每次见面也非常小心,只有和她同屋的人,才防无可防。
任钰君背叛了她,还将她的密信以某种手段让世子妃知道了。任钰君借世子妃这把刀,兵不血刃就能除掉一个心腹大患。
很可能,是两个。世子妃做出这种事后,不光赵子询表面上怎么说,心里必然会生出芥蒂。到时候周舜华被靖王处死,世子妃和世子离心离德,任钰君就是最大的赢家。
可真是好算计。四周热闹拥挤,众生百态,然而周舜华眼底,却冷如寒窟。
这就是她的好姐妹。周舜华发誓,她一定要让任钰君、卢雨霏,都付出代价。
戏台上的角儿用袖子遮住脸,一转身倏地换了张脸,轰得喷出火来。周围人惊呼,周舜华被外面的动静拉回神,她发现所有人都在鼓掌,她也跟着笑,抬手鼓掌。
她鼓掌时看向戏台方向,突然发现一个问题。戏台前最尊贵的那一桌,只有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