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玺记

第72节(1 / 2)

他与云章郡主是圣上赐婚,成亲后说不上亲密也不冷淡,宗室郡主出身,又是这样温婉的性子,且是结发夫妻,终是有一分情分在。

掌事侍女禀道,“家里规矩,郡主入口之物都会存留,第二天才会处理。婢子已令她们取来了。”

李院判颌首,此方是大家规矩。

一桌十来样的粥饭小菜被两个侍女抬进来,李玉华送的山羊奶酪也在,另有两个药碗,里面放的郡主每日喝的药汤。李院判先用银针试过,并无异样,他取来银筷,将粥饭小菜都挑些放入口中,仔细咂摸,最后,李院判端起药汤,轻轻嗅着药汤的药味。

深色的药汤轻轻晃动,在碗壁挂起一丝褐色汤汁,李院判问,“可还有药渣存余。”

侍女回道,“药都是药房统一煎好送来,奴婢已经让人取去了。”

一时,药房管事面色惨白进来,狠狠的将额头叩在冰冷的地砖上,“这几天府里吃药的人多,药渣存放不便,管药渣的小子自作聪明,竟把药渣倒掉了。都是小的管理不利!”

朱桓目光如刀,药房管事登时半个字都说不出来,浑身筛糠般颤栗起来。朱肃立刻道,“所有管药房的人先捆起来,容后再审!”

药房管事还想求饶,一个面目寻常的精悍侍卫上前,右手一扭他的胳膊,左右在他下颌一拨,药房管事登时嘴角流出一溜涎水,已是被摘了下巴,再说不出一字。侍卫再一提溜,悄无声息的把人拖了下去。

朱家百年望族,自有些隐秘手段,只是,李院判仍忍不住心惊肉跳。朱肃平缓的声音再次响起,“李太医,不知还有无其他方式堪验汤药?”

“请给我一幅砂锅,我要将药重新加热,以味辩药。”

李院判师从前代神医顾青城,虽说医术较之其师神鬼莫测之手段相差甚远,但于医道一行亦称得上精通。

砂锅、小炭炉、银丝炭立刻奉上,李院判亲自热药,自汤药中细细分辨是哪几种药材。因这方子本就是李院判所开,他最熟悉不过,提笔写下几味药材,李院判摇头,“不对不对,寻常十年参不是这朽臭之味,还多了一味朱砂。”

因药渣已失,李院判凭自己多年经验录下药汤中的几味药材,双手递交给朱肃朱尚书。

朱尚书听到朱砂二字时心中隐隐升起不祥预感,朱砂是剧毒,少量服用有镇心定神之用,一旦过量,便会引起中毒。

李院判道,“若李某未曾诊错,我原本的方子里十年参换了些朽败不堪的参,还有,里面加了朱砂。好在郡主用过奶酪,羊奶可中和朱砂毒性,而且,沙参玉竹都是温补药材,想来这也是郡主留得性命的原因。”

朱家人的心情犹如从一个高耸的山颠缓慢降落,李院判继续提笔开了另一幅解毒方,李院判的弟子亲自去朱家药房挑选药材,重新煎了解毒剂,为云章郡主解毒。

李院判留在朱家亲自守着云章郡主解毒,云章郡主还能吞咽,吐了两次之后继续陷入沉睡。而尚书府朱家,已是一片风雨欲来之势!

第107章 九五章

朱太太留在云章郡主院中, 朱桓送朱老太太回房休息,老人家上了年纪,大半宿的担忧劳乏就有些受不住。朱肃一并请李院判给老太太开了付方子。

灯笼照亮前路的一小段距离,朱家父子一左一右搀扶在朱老太太身畔, 漆黑的夜幕, 冰冷如刀割般的朔风,除了行动间发出的走路声和隐隐的衣料摩擦的声音, 便是寒凛的夜风以及不知哪里传来的夜鸟的鸣叫。

由主到仆, 一行人沉默的回到朱老太太的院中。

院子已是灯光大亮,朱老太爷辅佐两代帝王,朱老太太也是一品诰命, 这处院子是朱老太爷过逝后朱肃特意为母亲修建的庭院,院落不大却极为精致。

此时却无人欣赏, 大家沉默的回到正房, 朱老太太令心腹侍女守门, 扶着儿子的手坐在正中的紫檀小炕上沉沉的叹了口气, “治府不严, 有此祸端。明天如何应对, 你们可有主意?”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更重要的是明天对这件事的态度。

是秘而不发, 还是御前请罪?

今天, 现在,就要拿出个决断,而这个决断, 或者关乎朱家阖族未来。

朱肃朱桓父子都没说话,朱桓的视线落在脚下色彩鲜艳的波斯地毯上,他轻声道,“这事绝不能姑息。”

“当然,必要查出幕后之人,是谁敢谋害郡主!非但主使绝不放过,便是与之有关的也均要惩处!”朱老太太声音虽平静,也已是恼恨至极!云章郡主为人温婉有礼,即便身份尊贵,也从没有半点盛气凌人,从来温和怜 下,这谋害郡主之人,怕也并不只意在郡主。朱家是郡主夫家,倘郡主有个好歹,于朱家更是灭门之灾!朱老太太怎能不恨!

好在,郡主吉人自有天相,倘郡主中毒之事传出,宫中必然要问罪的!

眼下,父子二人前程正好,若因此失了圣人,两人前程怕都要受阻!

自家查此事,与慎刑司或是刑部来查此事,对于朱家是两种意义!

朱老太太说,“郡主生性良善,倘朱家落败,她心里怕也过意不去。”

朱家家学渊源,显赫岂止百年,朱家仙逝的曾老太爷与李院判的师傅顾倾城都有交情,凭两家的交情与朱家的地位,请李院判代为保密应并非难事。

灯影中,朱肃双眸深若渊海,依旧无言。

朱桓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窗外的风声,甚至室内空气缓缓流动的声音,突然,哔啵一声,一支牛油大蜡爆出灯花,朱桓眼皮一跳,朱肃叹口气,“这事毕竟事关内闱,且莫声张,待郡主醒后回禀郡主,听从郡主处置。”

朱老太太微微颌首,视线转向朱桓,朱肃问,“阿桓,你说呢?”

朱桓没有一丝迟疑,颌首,“儿子听父亲的吩咐。”

“那就这样吧,今儿个也晚了,老太太早些休息,我们就告退了。”朱肃起身道。

“你先去吧,我跟阿桓说说话。”

朱肃告退离开。朱老太太拍了拍小炕空着的一边,朱桓过去坐下,朱老太太握着孙子的手语重心长道,“郡主身份尊贵,你们小夫妻也从来都是相敬如宾,可做夫妻若是只如宾客,礼数虽足,到底少了些亲密。郡主受了这样的委屈,不管是哪个小人暗害,终是咱家对不住她。阿桓,以后你要对郡主更加体贴周到才好。”

“是。我知道了,祖母。”朱桓自幼在祖父母身边长大,熟谙利害,自然知道朱家把这事压下来是有些对不住云章郡主的。

可这事但凡传出一星半点,朱家便是内闱不严之罪,朱桓的前程,父亲朱肃的前程,甚至整个朱氏家族都会因此成为帝都城的谈资,整个朱家门楣都要被人指指点点,更遑论宗室皇室的追究……纵朱家百年名宦之门,怕也难以抵挡接连而至的打击。

而今,怕只有先将事压下来,容后再议为好。

其实,哪怕不是郡主出事,换成朱桓自己,被家人下毒也是丑闻,怎能公诸于世。可不知为什么,朱桓心中又有些隐隐不舒服,尤其是想到云章郡主自下嫁朱家,待上待下没有半分不好,待他朱桓亦未有半点不妥,这样将事情压下,胳膊折在袖子里,依郡主贤良自是能理解,只是朱桓心中仍是有隐隐的说不出的不舒服。

是谁对郡主下手?

为何要对郡主下手?

郡主一介弱女子,她不会有这样的生死大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