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玺记

第89节(2 / 2)

“别生气了,你看李知州不还挺能干的,郑郎中他们也没出事。”李玉华捏个最甜的蜜枣,递给穆安之吃,还拿自己的经验宽慰穆安之,“亏你这还遇到的是李知州,我们刚做生意那会儿,刚有些起色,村里就有送货的族人以次充好,那还在我眼皮子底下哪。人都这样,像那种特能干特无私特正直的,不是没有,就是少。能遇着特别好的人是福气,遇不着,就得在寻常人里挑,挑些能任事的。通州这事,值得警醒,气坏身子倒趁了小人心愿。”

穆安之感慨,“朝廷承平还不到二十年,人们就忘了北疆叛乱时的危机四伏、民不聊生。”

李玉华哗的一盆冷水泼过去,“二十年还忘不了?我们村有一户人家,他家儿子在外跑单帮发了财,好日子过两年就忘了先时的艰难,成天大吃大喝的不节俭,结果,没几年那家儿子出门做生意就没再回来,一家子坐吃山空,转眼便又精穷了。都二十年了,谁还记得以前啊。”

李玉华很理解的再递个蜜枣给三哥吃,把穆安之气的,“你就不会顺着我说两句。”

“我这说的都是实话,三哥你对人要求太高了。”李玉华咔吧咔吧嗑瓜子,“你这样容易把自己气着,我这是劝你宽心。”

“气都气死了,还宽哪门子心。”这丫头简直能把人气笑。

“你都是心太软才这样。”李玉华捏一把玫瑰味儿的南瓜子,跟穆安之说,“你得这样想,这江山姓穆,又不姓旁的,皇家是江山的主家,那些大臣官员就相当于大小管事,若是自家产业出了事,肯定是你们自家人最着急,管事的感情就要差上一层。你得明白接受这个道理,才能公允的看待事情。”

“这江山又不是……”

“知道知道,不是咱们的,是父皇和太子的。”李玉华接了他这话,“可这江山到底姓穆,哪儿就一点情分都没有哪。我就是劝你,与其生这没用的气,不如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穆安之看她一肚子心眼儿的模样,就有心考一考李玉华。

李玉华挑挑眉,眼眸含笑,“别看我没当过官,可天下的事都一个道理,以通州来说,周家郑郎中都不用考虑,周家已经阖家被拘,郑郎中又不是通州官员。”

李玉华先把这件看似复杂的事直接拆分,整个脉络立刻明了起来,穆安之暗暗颌首,就听李玉华继续道,“你既然担心通州,通州就看李知州,李知州既然对通州事了然于心,这起码是个能执掌州府的官员,所以,虽有失火之事,李知州依旧是可用之人。但也不能不给他些好看,免得他以为皇家都是傻子。让他带罪留用,罚些俸禄,以观后效。”

说着,李玉华忽然贼兮兮一笑,“你不是说周家还有一子一孙提前离开没捉拿到么?依李知州的精明,他都能探知周家打算诈死脱身的手段,怎会不留心周家一子一孙的去向?令他去查周二郎与周家长孙的下落,等他把两人捉拿归案,再训斥两句,把他的罪免了,先时罚的俸再给他添上,不就得了。”

穆安之唇角忍不住一翘,上下打量李玉华一番,啧啧,“真是不得了,你这连官场三味都熟谙于心了。”

“官场与商场能有什么不同,一样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这道理,放四海皆准。”李玉华一双含笑的眼睛似浸在水银中的黑色琉璃,灯光下流光溢彩,穆安之不觉有些着迷,有时,男女动情也只这样一个瞬间。

她或许并非倾国之姿倾城之貌,可就这一个瞬间,你就觉着她连灵魂都散发着让你意乱情迷的魅力,这种魅力并不来自于相貌,这是来自智慧的吸引。

此时,甚至李玉华有些蛮横的尖下颌都可爱起来。

桌间迷离的烛光,乱七八糟的零嘴匣子,小榻桌上两撮瓜子壳,一撮是梅子味儿的葵花子,一撮是玫瑰味儿的南瓜子,还有一对天青色的瓷盏盛着大半盏的温白水,淡淡的檀香和李玉华惯用的蔷薇水的香气混合游离,将二人裹挟其间。

李玉华的眼睛里含着笑倒映着他的面容,他的眼睛也正望着李玉华,穆安之忽然有一种来自灵魂的快乐,他无法形容这种感觉,不同于他与裴如玉的心有灵犀,不同于他对穆宣帝的求而不得,不同于任何一种已知的感觉。这感觉是如此的美妙,只要这个人的眼睛里映着他的面容,他就能如此快乐。

自此之后,她笑,他便喜。她忧,他便悲。

如果非要给这种感觉一个定义,唯有爱可用以定义。

第135章 一二三章

李玉华还不知道她家三哥已然动情,就觉着三哥眼神跟以往不大相同,一时**辣,一时柔如春水,李玉华心里怪美的,想着果然三哥也逃不过她的绝世魅力,早晚都会沉沦其中的。

是的,李玉华虽然不是最貌美最渊博最贤淑最可爱的女子,可她就有这种自信。

李玉华龙心大悦,晚上都多吸两口阳气。

穆安之险些甜蜜到原地爆炸,就这样,穆安之都能装得一副酣睡模样,也真是个奇人了。

李玉华在慈恩宫向来说的上话,这次通州的事她与蓝太后说后,第二天穆宣帝就宣召了穆安之,只是父子俩的谈话不打愉快罢了。

穆宣帝细问过通州的事,处置与李玉华说的竟是无二,“李成仁这老货,再装傻充愣朕饶不了他!”宣来承旨,“刑部郎中在通州遇险,他这个知州难辞其咎,”看一眼穆安之,穆宣帝继续道,“三皇子为他求情,朕暂且饶他,降三等留用,罚俸一年,十天之内拿不来周家在逃二人,朕断不轻饶!”

承旨下去拟旨,穆宣帝说穆安之,“这样的事,当早来报朕,倒先说与你媳妇,叫你媳妇告诉太后,倘不是太后与朕说,朕还不知道天地间还有这等狂徒。帝都枕畔,就有人敢谋害五品郎中!他们跟天借胆!”

穆宣帝雷霆之怒,倘是那一梦前,穆安之还不知当如何惶恐想为君父分忧,如今却觉着这怒火即便近在眼前仍犹如千里之遥,他只是礼节性的微微欠身,面容一派事不关己的宁静。

“倒是说话!”穆宣帝喝问。

“陛下的话,臣听到了。”穆安之淡淡道。

他这幅不咸不淡的模样更是勾的穆宣帝不满,这叫什么儿子,这样大事不回禀君父,反是与妇道人家聒噪,问他时偏一句话都没了。

窗外风声传到室内,穆安之看向窗外,竟见不知何时飘起大雪,这都快上元节了。穆安之道,“陛下无事,臣先退下了。”

“你什么事这样忙?”穆宣帝不满问一句。

穆安之望着窗外雪,答一句,“早上出门没见大雪,玉华妹妹也没穿厚氅,我得去接她。”

穆宣帝气的一噎,脸色几次变幻,心说老子养你这么大,也没见你问老子一句寒温!太子看穆宣帝脸色不佳,连忙道,“眼见天就黑了,三弟这就去吧,别迟了。”

穆安之见穆宣帝冷着脸也不似再有事吩咐的模样,行一礼就脚不沾地的走了。穆宣帝气的一掌击在案上,太子笑劝,“三弟夫妻恩爱,父皇还生三弟的气不成?”

“你这也是混账话,你与太子妃就不恩爱了?也没见这没出息的样。”穆宣帝冷哼一声,“不成体统。”

太子微笑,“儿子倒觉着三弟挺有意思。”

“你专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穆宣帝瞪长子一眼,捡起茶水吃一口。

太子为父亲续满茶水,漂亮的眉眼展露一丝峥嵘,“委实是帝都热闹太多,这些热闹,无非也是给咱们皇家看的。”

穆安之不管帝都的热闹,他也不管什么朝局大势,反正他当着刑部差事,凡他分内事,他尽力而为。周家敢对郑郎中动手,穆安之直接召胡安黎在身边帮忙。

信安郡主一夜辗转难眠,窗外风雪声扑打窗棂,犹如刀戈剑鸣。三皇子争储失利,东宫稳若泰山,这个时候跟在三皇子身边,绝不是上上选。

不过,信安郡主很清楚,真正的上上选是绝轮不到他们母子的。

三皇子是不是个上好选择,现在还看不出,但是,所有皇子中,唯有三皇子是正大光明与太子争过东宫之位的,也唯有三皇子,若得不到至尊之位,她的今天就是三皇子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