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布也好、盐也好、铁也好,绝大部分的生活物资,都要向中原人寻求,他们草原人是做不出来的。
而从东汉以来持续数百年小冰河时期让草原民族过得更加艰难。
最明显的就是霜冻期的延长和雪灾的频发,前者让草场返青的时间减少,养育牛羊的数量下降,后者会让牲口大规模死亡,这些情况下,适应不了原本的匈奴、羌、氐这些草原部族,纷纷进入关中,改种田为生。
关中当时经过三国之乱,人口稀少,所以胡人入关居住,北方的长城一线基本形同虚设。
鲜卑氏族是从更寒冷的东北迁移过来的,他们勉强适应了草原的生活,但日子过得也很不宽裕。
所以拓跋猗卢继位以来,他打通南北,招揽晋人,就是想拥有更多与晋朝要价的筹码。
但这些想法,都在看到潞城货物时,飞到天外去了。
其它的不提,盐糖铁这些东西,对草原人几乎可以说是降维打击。
他不懂后世纺织业在细节上的强大,当然就不明白为什么细麻布可以有着接近丝稠的紧密度;他不知道淀粉糖的制做,当然就不懂为什么糖可以这么多这么白这么能保存;懂不了瓷器为什么那么美;懂不了铁锅那么大又坚固怎么还能如此便宜。
至于说纸,部落里用不到,可这也不代表拓跋猗卢不知道它的贵重。
在观看“礼物”时,这位贫穷的部落酋长几乎将头埋进一麻布口袋的雪花盐里。
草原缺盐,而中原人送来的盐大多是石盐与泥盐,又几曾见过如此雪白的盐花?
此一斤雪花盐,当得了十斤泥盐矣。
陶瓷也非常好,特别好,有了这些取水容易多了。
这哪里只是薄礼啊。
拓跋猗卢暗自算了算,以边贸之地的物价来说,这些东西请自己的部族去打一波匈奴北部都足够了。
若是十倍于此的贸易……
正在这时,一股奇异的香味传来。
他头一转,便看到几个晋人士卒正围坐一处,用着干牛粪为燃料,炖煮着羊肉。
“这是花椒,这是酒,用来煮羊肉非常不错……”
他们们搅动着汤锅。
在魏晋时期,花椒还没有被应用到饮食之中,而是做为一种香料和中药被广泛应用,很多熏香的都其成份,还有人用这种粉末来敷墙,以喻多子多福。
但只要一眼,就能看此物的好。
铁釜亦是好物啊,有此一锅,再也不必用那易碎又器小的陶甑,老人孩子都有更多谷物可食。
拓跋猗卢看过之后,心中已有所决。
但又一转头,便看到几个匈奴人在其中,看着周围货物的眼光充满了渴望。
“那是谁?”拓跋猗卢伸手一指。
“那是来抢货时我们擒住的奴隶。”肖晓晓看了一眼,果断道,“他们这一路都让我们与匈奴北部通商,说能吃得下我们所有货物,还说……”
她语下迟疑。
“还说什么?”拓跋猗卢胸中已有决定,淡然问。
“还说潞城只要走雁门一路皆是他们匈奴之地,若是不依,便别想自雁门而过。”肖晓晓叹息道,“吾等本欲以两匹布换一羊,五十斤盐换一马,糖陶另算,只是这次过后,怕是……”
拓跋猗卢微微冷笑:“无妨,你等在此稍做歇息,吾自会派人护送你等回晋阳。”
没得商量,这条商路他们部族保定了,不然潞城就得从河套地或者幽州绕路来他们草原,而那两个地方的宇文鲜卑与秦州鲜卑可就没匈奴这柿子好捏了。
“谢过统领。”肖晓晓正色道,“不过,还有一事。”
“直言便是”拓跋猗卢朗然道,“在我草原上,不需如此迂回说话。”
“若是回去,潞城想带些羊毛。”
“羊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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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羊毛。”数百里外的潞城中,魏瑾落下一子,轻声道。
“羊毛有何用?”年轻的潞城县令温峤看着收购单上的羊毛的字样,有些困惑,他就是不知道原因,才亲自来询问,“自古今,羊毛坚硬,难以织衣,只能擀平做毡,古人铺之做席,然刺腿伤肤,难以用之。”
中原人并不是傻子,在织布时就已经考虑了所以可以用的纤维,连蚕这种虫子都惨遭剥衣,动物毛当然不会放过,如果不是穿着毡布太厚太重太刺人,早就用上了。
“羊分两种,绵羊与山羊。”魏瑾淡淡道,“前者毛长,可织做细线,后者有绒,生于毛下,刮之做布。”
山羊绒是和鸭绒一样的贵重物品,一只羊上刮不了几两,但做出来的绒线绒布却是不输给丝绸的好物,有要有盐能送过去,草原的肉类就能送出来,有了这两样,就等于捏住了草原命脉。
一但卖出高价,草原就会大兴养羊,到时再推荐种植牧草之类的品物,就能改游牧为种植牧草。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听说过羊吃人吗?”魏瑾轻笑着问。
温峤一脸茫然。
“在海的对岸,太阳落下的地方,有一个国度,他们的羊很适合织布,所以织业繁荣,”魏瑾缓缓道,“而且价格便宜,于是非常需要羊毛,养羊的人都成了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