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周围的流民瞬间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上苍啊,你无眼啊!”
“为何会是伤寒,不会如此!”
“这三人我们不认识,定然不会染疫,贵人不要拒了我们啊!”
“对对,这三人是从南边的,我们也是刚刚遇到,必定未曾染上……”
只有那抱着妹妹的少年怔了怔,面露苦笑,向王二拱手道谢后,便用尽力气拖着妹妹,向河滩里走去。
“你干嘛呢!”静深去拉住少年,“又不是什么大病,先和我们回去吧。”
“多谢姑娘恩义,”少年澄澈的目光凝视着她,幽幽道,“想是你还年少,有所不知,这伤寒不仅无治,且极是易染,一人有疫,便能传尽城池,白骨遍野,我们与那三人一路从赵地而来,必然难逃,您用糖帮了我与小妹,我便不能忘恩负义。”
静深这才想起如今是古代,却没有放手,而是转头问起王二:“你那青霉素能用不?有用不?”
王二淡然道:“这不没人试验么,用用不就知道了。”
他青霉素早就做出来了,只不过最近庄里没什么人感染,这些玩家也不愿意让他试验一下,这不就只能放着。
“听到了么,”静深笑道,“治不好,再跳河也不迟啊。”
王二淡定道:“嗯,你们,都跟我们来吧。”
这些可能染疫的流民当然是不可能直接带进坞里,林孟楠将他们带到一处背风的山坡上,让人带了锅,用粟米混得麦糊,再加了些糖、豆芽,熬煮了一锅看着就很头大的东西,分给了他们。
让他们休息了半个时辰,恢复了些体力后,这才指挥着他们用锄头在地上挖了一个坑,下边垫上干燥的麦草,上边支上两根细木头架子,搭成一个窝棚,让他们暂时住着,只要确定没病,或者病治好了,就算是入伙。
对这些流民来说,只要能吃到东西,所求无不应。
林孟楠最近已经有了些种田心得,看他们畏惧又带着点希望的眼神,分了些活让他们干。
事情也不多,大多是把砍下的木材刮皮、用麦草编成席子挂在窝棚前挡风、把山溪挖一条小沟过来做水源、挖个大坑做厕所,规定吃饭前必须洗手等等。
王二还告诫他们:“伤寒疫气是自水中而染,疫气在人肠胃中生,顺肠而出,出而染水,人饮水入肠胃,便自此生生不息,染尽人畜,只要水不染上疫气,便能安然无碍。”
流民们好不容易有了一线希望,当然满口答应,无所不从。
玩家们商量一下,这个月他们已经知道这些npc土著们有多蠢,然后决定留下几个人看守,免得他们阳奉阴违。
静深和林孟楠是提议人,便留下来守第一天。
当然,也不全是守,还要指挥他们修建聚集地——坞堡是平时有敌情时才躲避进去的,平时这些庄户,都是居住在周围形成村落,这样便于耕作,也便于管理。
静深看那少年做些活做得非常吃力,抗木头差点砸到手,刮树皮刮得巨慢,挖沟渠把脚指砸得青紫,忙没帮上,乱倒添了不少。
这简直和自己当初开荒时一样啊!
她看得想笑,又觉得对方有些可怜:“你,过来一下,我有事问你。”
少年萧索地走来,整个人仿佛都带着秋风。
“你没做过农活吧。”静深笑咪咪地问。
“正是如此,”少年叹息道,“一月之前,在下并未拿过比碗更重之物。”
他只需要写得一手好字,谈得一口玄理,便能得家人称赞,旁人拍手了。
“我叫静深,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清河崔涞。”少年向她行了一礼,等着对方赞他门第。
但静深肯定不知道清河崔,只是哦了一声,才好奇道:“今天看你们很怕伤寒啊,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崔涞闻言,正色道:“伤寒之疫,自汉末而起,大疫共有十二次。大疫流串之时,家破人亡者比比皆是,曹子建曾《说疫气》便记载‘家家有位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
“额,听不懂你最后几句。”静深是个古文废。
崔涞笑了笑:“瘟疫来时,无论门地高低,每家皆有逝者,或者死两三人,或者尽一族灭绝。就说在建安二十二年,伤寒遍及中原之地,是疫,“建安七子”中便有四人染病而死,我清河崔氏本有族人七百余人,十年之中,有大半人皆染疫而去。”
静深听得发寒,万万想不到这瘟疫竟如此恐怖。
崔涞并未停歇,继续道:“当时名士何晏寻来一剂‘寒食散’言说能治伤寒,一时间,此物便为高门士族争相服食,以避其疫,至如今,这寒食散亦是士族不可或缺之物,便是为了阻治伤寒而用。”
静深皱眉道:“寒食散我听说过,但这东西真有用的话,这瘟疫怎么还会传得到处都是。”
崔涞怔了怔,叹息道:“可若不服散,疫病来时,又能如何呢?裴頠说‘崇有论’里,提起‘是以生而可寻,所谓理也,理之所体,所谓有也。有之所须,所谓资也……’”
“说人话!”静深打断他。
崔涞面色红了红,这才小声道:“我是想说,只要遵循大道,则可天人交感,疫病远离。”
只是没有一番论证,这姑娘肯定不能领会我之深意了。
“你们这是求不了人去求神么?难怪玄学之风盛行,”静深懒得听了,“罢了,你会写字算数吧?”
崔涞点头,这是士族必会之物,他自是会的。
“那你就来统计他们干了多少活,到时按比例分粮。”静深看他手指修长,一点不像能干苦力的样子。
“谢谢姑娘,此恩必报。”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