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二年五月十日,上海北站人流如潮,即使之前受到了日军的狂轰滥炸,它也依然是南来北往的一个重要枢纽。
我穿着一件素色的风衣,只身前来赴约。
老实说,来见顾鸣章这个决定,还是我今天临时下的,权当放下过去,送别老友吧。
时间已经到了8点30,我四下观望着来往的人群,并没有发现顾鸣章的身影,难道是我会错了意,他寄的明信片根本没有别的含义?
不过说来也奇怪,今天上海北站的警察似乎格外的多,他们分散开来,到处巡逻,与其说是来维护秩序的,更像是在抓捕什么逃犯。
我正想得出神,居然没留意到身边多了一个人。
“平舒。”顾鸣章压低帽檐,在我耳边细语。
“顾...”我身子一僵,还没说完,就被他拉着走了。
顾鸣章穿着一身破旧的长衫,头戴着黑色宽边帽,右手还提着一个大箱子。他的面色很不好,圆框眼镜勉强遮住了疲惫的双眼,双颊微凹,只有嘴唇还带着些血色。
“自然一点,跟我来。”他一脸凝重道。
“顾鸣章,那些警察是来抓你的吗?”我下意识地环顾四周,除了警察,没有看到其他可疑人物。
顾鸣章装作帮我整理头发,警惕地说道:“是。我以为你不会来的,不好意思,又让你跟着我一切犯险了。”
我明了他的处境,眉毛一挑,用眼神示意他去人流交汇处,最容易暴露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顾鸣章,这里实在不安全,我长话短说。”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凑着顾鸣章的耳朵讲话,“你离开上海,还是同‘之前’一样,去西北吗?”
“之前”便是指的原书剧情。
顾鸣章阖目点头,“我没得选,只能继续原来的路。”
“什么都没变吗?”我继续问。
“除了你,什么都没变。”顾鸣章许是看到了警察,突然伸手抱住我,然后用一种无奈又悲凉的语气说道:“我已经认命了,前面还有很多抉择在等着我...至于平舒你,没有对魏岩动手,一定会后悔的。”
后悔吗?顾鸣章为何如此肯定我会后悔。
“什么意思?”我抬手掐住了他的肩膀。
顾鸣章轻哂,“清帮陈二爷,觊觎宋家的一切很久了。”
“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我一定要他说个明白。
“来不及了,我该走了。”顾鸣章看了一眼时刻表,作势就要离开。
来不及,是对我说的吗?莫非宋家已经生出了变故......
“你把话说清楚,顾鸣章!”我一激动,难免声音大了些。
顾鸣章感到危险正在迫近,咳了两声,“今天想抓我的,可不止是警察,你快回去吧,不要被我连累...”
我一脸错愕,眼睁睁看着顾鸣章挤上了火车,脑子里一片空白。
还有谁想抓他?我的视线转移到人群中,并未发现可疑之人。
火车的汽笛声已经响起,警察们却硬要上车检查,几番争吵下来,仍是没有一个结果。
事已至此,我只能祝顾鸣章一路顺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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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鸣章走了,接下来的路,无论是黑是白,我都要自己走到底。
真的会后悔吗?我不知道。
为了确认一些事,我叫了一辆黄包车,直接回了宋公馆。
才一到门口,我就感到不对劲,家里的大门怎么敞开着,难道进了贼?
“王管家?赵妈?”我叫不来人。
只见花房的玻璃裂了不少,里面的盆栽花植一片狼藉,通往内宅的路上,满是废纸传单,我拾起一张来看,写的是“欠债还钱”,另带一些恶毒的诅咒。
上回离家还好好的,怎么半个月功夫下来,就变成了这样?
我急匆匆地冲进家门,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爸,妈,你们在哪?还好吗?”我焦急地呼喊着,却见内宅似乎没有受到过分的洗劫,除了一些破碎的花瓶古董,其他东西都好好的。
赵妈听见了我的声音,哭哭啼啼地向我走来,“小姐,小姐...你不该回来的。”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你快告诉我!”我握紧双拳,就差揪住赵妈的衣服问话了。
“是魏岩,魏岩他是白眼狼...”赵妈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他是清帮的走狗...宋家这下不仅没了纱厂面粉厂,怕是连这宅子都保不住了...”
赵妈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我只能依稀知道,这一切与魏岩脱不了关系。
“我爸妈在哪?你告诉我!”气上心头,我感到一阵眩晕,撑着身子继续问道。
“在医院,老爷...老爷把魏岩扫地出门,一动气又犯了病,王管家背着他去找大夫,夫人也跟着一起。”赵妈摇了摇头。
“我也去,赵妈你守着家...”我顾不了其他,交待赵妈把门关好,连走带跑地冲去医院。
一下发生这么多事,我没法冷静,也做不到冷静。没有方向,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就连询问病号楼都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