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反正我很喜欢这栗子蛋糕,比起现代那些花里胡哨的甜品,这块栗子蛋糕显得更加朴实而又用心。
“厨房哪个师傅手艺这么好?竟做得出这样的蛋糕?”我好奇地问。
张毓敏拿叉子指着蛋糕说:“我们家可没有西点师,这是衡山饭店卖的,听说每天都要排队好久才买得到,我前几日提了一嘴你爱吃,下面人倒是巴巴地买来了。”
“原来是衡山饭店。”伯母话中有话,我只当没听懂。
“说到下面人...”张毓敏搅了搅咖啡。
“嗯...下面人怎么了?”张毓敏从不主动关心下面人,今天却一连提了好几次,我有些奇怪。
“咱们家的下人,我心里都是有数的。如今来了一个底细不明的毛头小子,我自然多长了几个心眼,原以为是个挟恩求报的,不想是个知道冷热的,还知道同你避嫌,啧啧。”张毓敏终于说到重点。
“伯母,魏岩不是我们家的下人,你何必这样说他。”我不希望伯母以下人的眼光看待魏岩,只要有机会,他不会一辈子屈居人下。
“平舒,魏岩不过一个穷小子,你怎么对他如此上心?难不成还因为胸针的事被他感动了不成?”张毓敏皱着眉质问我。
“我没有,我只是可怜他。”我不能在伯母面前表现出对他的好感。
“租界外那么多穷人,可怜的多了,你倒只可怜他一人...”张毓敏摇了摇头,又继续说:“平舒,他是不是我们家的下人,根本不重要。你要知道,魏岩和我们终归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里面的分寸可不能乱了。”
伯母的话确实没错,我表现出可怜魏岩,其实是在伤害他的自尊,旁人见了只会以为是上等人对下等人的怜悯,门第成见依然存在。在这么一个新秩序尚未建立的乱世,人们活着已经不容易了,哪里会去思考新的活法,大概只有我在幻想“人生而平等”的未来。
“平舒知道了。”我点头。
张毓敏摸了摸我的头,微笑着说:“平舒,你明白就好。你年纪小,见的人少,根本不知道这世道的险恶,那些穷人可远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说到这个,你别嫌我唠叨,老人家讲门当户对是有道理的,就算没有感情,地位钱财你也是能抓在手里的,跟个门不当户不对的走了,他不要你了,你还能剩下什么?”
我低下头去看盘里剩下的奶油,对伯母的话不置可否,时代变了,穷人也可以翻身,都说莫欺少年穷,这样的乱世,什么都可能发生不是吗?再说了,门当户对也不是一点错都挑不出的,顾鸣章就是个例外。
“顾鸣章与我门当户对,还有少年情谊,可他出去留学一趟,把什么都丢了,我们的一纸婚约也成了废纸...”说到顾鸣章,我真是越想越气。
听到顾鸣章,张毓敏也来气了,“顾家那小子,不提也罢,我们平舒,值得更好的男子。等你念完中学,我再写信去无锡乡下,在上海多留几年,伯母帮你好好相看夫婿。”
“如果可以,我也想留在上海,毕业以后,我还想念大学。”我不想拂了伯母的好意,可念大学应该也是宋平舒的愿望,如果她还活着,不会希望就这样嫁人的。
“念大学也是好事,我瞧着那些高官的太太,都是女大出来的,你去开开眼界也不错。”张毓敏眉毛一挑,又扯到高官身上去了。
“...”我无言以对,原来念大学,在张毓敏眼里也是为了嫁人。
和伯母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消磨了大半个下午的时间,我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代沟,这代沟不是五年十年的,而是跨越了两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