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幅模样,到时和谢玄尘记忆里无极宗的小弟子重合了,当年那些跟着他背后喊他师兄的小师弟,也曾是这样满眼信赖的看着他。
年轻的他躺在当中血泊当中,一大片的血,比满山的枫叶还红,他临死前直直的睁着眼,像是星辰一般的憧憬化作了满腔仇恨。
“谢玄尘!”
你怎么可以,可以为了个女人,害了宗门,怎么可以?!
饱含着愤怒呼喊他名字的声音,仿佛和记忆里重叠了。
出现在程喜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三师伯,原诤。
如今的崇明峰实际上的掌管者,其实是原诤的亲传弟子,而不是原诤。
不管是谢玄尘也好,原诤也好,还是温香长老,他们几乎不在宗门当中出现,除非有好事者上门踢馆,把脚都踩到了无极宗脸上,原诤几人才会出现。
近一千年以来,他们三个一直都表现得非常低调沉默。
给程喜庆祝的门派内的拜师宴,除了谢玄尘这个师父,他同辈的几位长老都没有来,便是谢玄尘,在众人眼里本也应该是不会来的。
原诤穿了一身黑漆漆的道袍,和三师伯这个称呼不一样,他并不是程喜像的那种面目威严,或者是如云真的中年老男人。
大概是谢玄尘那一辈人才辈出,原诤的面容看起来很年轻,按照凡间男子的容貌来看,他看起来不过刚及弱冠。
在无极宗大部分弟子的道袍都是白色的,浅色亮色的也不少。
程喜看过,师姐们送给她的道袍和法衣绝大多数颜色鲜艳,几乎是找不到黑色。
黑色代表不详,黑气往往和魔气有关。在名门正派,尤其是和魔修生死不休的无极宗,几乎没有人会用黑色。
如果仔细看那些执法堂的弟子,他们的衣服其实都是藏青色,在光线的折射下就显得比较黑。
但眼前的原诤穿的衣服却是纯黑色的,领子那里绕了一圈看起来手感非常好的绒毛,绒毛根根分明,细腻发亮。
原诤的面容和纯黑色的道袍,形成了非常鲜明强烈的对比,他的脸色极其的白。
陶厌也很白,他的脸在大部分时候都像是上好的水蜜桃,动一动在阳光底下就透着健康的粉色,只有在他真的虚弱,或者有心伪装的时候,这张脸才白的吓人。
但是原诤不一样,他出场的时候这张脸就好像是用雪蚕丝织成的白绢布,空洞诡异,冷冰冰的没有任何烟火气。
黑色的衣服,惨白的脸,还有黑洞洞的一双眼睛,配上的是精致如瓷器的五官,鲜红的仿佛染血的唇。
简直就是用白纸裁剪出来的假人,看起来是越看让人越觉得恐怖。
若是原诤在凡间,怕是只凭着这一双能够吸纳万物的眼睛,就能够让小儿夜啼不止。
“三师伯三师叔好。”
在谢玄尘面前可能还比较放松的几个弟子在原诤面前显得尤为老实,一副噤若寒蝉模样。
“这个就是你从山下费心弄来的小姑娘?”
原诤薄唇微动,声音便在程喜的耳畔响了起来。
谢玄尘的脸色不太好看:“我同她有师徒缘分。”
“三师伯好。”
程喜脆生生的喊了一句。
原诤的手压在了她的肩膀上,他的手指很长,像是青竹一般的修长,皮肤很薄,骨节分明,捏住了程喜薄薄的肩胛骨:“小姑娘,你当这是什么地方,随便敢进来?”
他的声音和外貌不太匹配,比较粗,像是砂石在光洁的地面上摩擦。
程喜指了指宿飞星,准确的说,是他手中的盒子:“今日是为魔气入侵灵器而来。”
若不是如此,她根本不可能会涉足此处。
听到魔气这两个字,原本虚放在她肩上的手突然用力,简直能捏碎程喜的骨头。
这样程度的疼痛让程喜忍不住皱了眉,发出嘶嘶抽气声。
让很多人都意想不到的是,尽管锦衣玉食的养大,但是程喜比一般人更加能够忍耐疼痛,她的皮肤会表现的很夸张,稍微一点擦伤可能就会有红痕,在这一点上,她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公主那么娇贵。
但是程喜的疼痛感很弱,她只发出非常轻的抽气声。
她听见了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
就像是掉入看起来平静的油锅里的一滴生水,这轻微的呼痛声,瞬间把陷入过往梦魇的谢玄尘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原诤,你在干什么!”
面对翻脸护短的谢玄尘,原诤的态度就是不在意:“不好意思,我这个人最听不得魔字,就是你的师傅在我面前也不可以。只是轻轻捏了一下而已,你这么一惊一乍护着作甚。”
他低下头,用吓坏小朋友的那种阴森的语气上:“你不妨猜猜看,我这袍子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这原本可是一件白色的袍子。”
程喜眨了眨眼睛,用她惯用的腔调慢吞吞地说:“我猜是用成千上万个像我这样小姑娘流出来的鲜血做的。她们十分的仰慕师伯的风华,却不知师伯郎心如铁,扒了她们的皮,抽了她们的筋。于是小姑娘们的怨气始终缠绕着负心汉,没日没夜纠缠着他,久而久之,三师伯一袭白衣就变成了纯黑的颜色。”
执法堂内本来就冷飕飕的,被程喜这么一说,就连一向不畏惧严寒的符邱都忍不住紧张地裹紧了自己的小皮袄。
这地方回音太好了,这小师妹的声音这么好听,怎么讲起这种故事来还自带恐怖效果。
原本想要吓唬一下她的原诤瘆人的笑容直接僵在了脸上:“你刚才在说什么?”
扒皮抽筋,手段如此之残忍,这种人在正道上怎么可能走得长久。
不像是正道,反倒像是魔修。
程喜看着他,笑容十分温柔乖巧:“我方才是在同三师伯讲一个从民间听来的笑话,师伯看起来很爱同人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