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妻

第6节(2 / 2)

定王走得很快,瞥了阿殷一眼,没做声,随即在高元骁跟前顿住脚步,“四野平旷,加紧巡逻。”

“末将今夜点了八人,四人在外,两人在内,末将带人在上面盯着,请殿下放心。”

定王“嗯”了声,便又看向阿殷。

阿殷本想着再见到定王时将他今日那瓷瓶归还过去,然而方才出来得太仓促并没有带,遂按下了心思,落落大方的朝定王施礼,旋即告退,往自己客房里走。

高元骁的目光在她背上黏了两步,碍着定王在场,却未多言。

定王也往回瞧了一眼,继而斜睨着高元骁,没有说话。他素来有杀□□号,早年率兵抵抗东襄的侵袭,立下不小的功劳,在京城时也爱冷肃着脸不与人亲近,加之身份尊贵,天然便带几分威仪。

如此默不作声的看着高元骁,竟叫高元骁平白觉得脊背发寒,愈发恭敬行礼。

心里又是纳罕,他这一路值夜勤恳谨慎,并无大错,怎的定王眼神格外冰寒?

定王站了会儿,见高元骁犹自茫然,道:“既是在巡逻,就不能分心。”

高元骁有些尴尬,应道:“末将遵命。”

*

次日离了飞龙谷,倒是个晴好的天气,阿殷趁着出发前找机会将瓷瓶归还给定王道谢,定王也没多说,瞧见阿殷身后只带着如意时,倒是将她留意了片刻。

出了这起伏叠嶂的山脉,渐渐又变得宽敞,进了鄯州地界。

如今正是四月初夏,出了崇山峻岭,这一带有大河流过,途中多有小镇村落。官道旁纵横的桑陌里尽是青嫩绿意,蜿蜒的河流边有片片花海,就着如黛远山,景色宜人。

晌午时在一处酒家用饭,不远处开阔的河边正有姑娘郎君们结伴踏青。隔了一道曲水,水这边是风华正茂的男子席地而坐,吟诗或者笑闹,那边则是衣裳鲜艳的姑娘们临水湔裙,斗草摘花。

这时节春风正好,酒家四面的窗户洞开,远山近水尽收眼底。

陶靖带着阿殷一桌,就着窗边风光,心神颇畅。

阿殷自然也是如此,饭后慢慢的喝汤,叹道:“诗上说美人笑隔盈盈水,放在近处看也没什么,这样放在郊野里,倒是别样景致了。从前在京城,一眼望进姑娘堆里,先看到绫罗绸缎,金钗玉簪,明里暗里比的是妆容打扮,家世派头,这儿倒是不同。”

她自幼就得陶靖偏疼,说话时也自在些,兴之所至,感叹随心而发。

陶靖这些年极少有真心实意的笑容,在京城那座府邸中,即使是笑,他的眉目依旧收敛。这会儿他眉心舒展,神采焕然,跟着叹道:“确实。士女出游,原该如此。”

“父亲今日心绪不错,”阿殷歪着头看他,也觉得愉快,“在京城里很少见父亲这样。”

陶靖没有否认,突然问阿殷,“记得你名字出处吗?”

“士与女,方秉兰兮。士与女,殷其盈兮。娘亲临终时起的,正好分给我和哥哥。”

《诗经》里那么多朗朗上口的诗歌,人人都从关关雎鸠念起,阿殷最先记住的却是这首《溱与洧》。诗里说三月上巳节的时候,年轻的男女们在水边游春,熙攘热闹的人群里有人相识戏谑,结伴赏景,互赠芍药。

阿殷甚至还记得那时候父亲教她读这首诗的样子,她忆之莞尔。

陶靖瞧着外头景致,缓声道:“我跟她初见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踏青中。”

所以父亲这是触景生情了。

阿殷没见过亲生母亲,然而母女相貌承袭,且冯卿又是当年太子太傅捧在掌心当明珠呵护的幼女,娇养的容貌加上诗书凝出的气度,想来当年的也是极美的。从备受宠爱的太子太傅幼女,陡然成为受诚太子谋反案牵连的流放女眷,当时的她被人救下后辗转到了南郡,会是怎样的心境?

走过阴霾,年轻的男女在春日盛景里相遇,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美好。

如果不是临阳郡主蛮横的介入,此时她们一家四口,又会在哪里踏青游春?

阿殷虽已在前世知道了母亲的身世,此时却还是没听人说起过的,万般思绪收敛于心,只是叹道:“有机会我想去南郡看看她。父亲这样记挂,她那时候必定很美。”

“腹有诗书气自华,她原本就无人能及。”陶靖适时的收敛情绪,瞧着定王那边像是要动身了,便将桌上的短刀递给女儿,“临近西洲便会有匪类出没,途中不知会有什么变故,记得刀不离身。”

阿殷当即应了。

出了鄯州边界进了西洲,景物倒是如旧,气氛却变了不少。

四十人的队伍在此处更见严整,晚间宿在驿站,巡逻的人也添了好几个,先前是陶靖、常荀和高元骁轮换着值夜,如今换成了两人值夜,悄无声息的便添了紧张氛围。

这一晚在驿站住下,此处离西洲的州府凤翔城还有两百里之遥,沿途虽然屋舍俨然,却也依稀可见三年大旱后废弃的农舍田地。

阿殷睡至夜半,迷迷糊糊的开始做梦,前世今生的事情掺杂,混乱无序。

梦里不知为何又出现了高元骁,他还是穿着那身带血的重甲,手中执刀,朦朦胧胧的进了禁闭阿殷的那间屋子。他开口叫了一声“陶殷”,手中的刀举起来,却不是冲着捆绑阿殷的绳索,而是朝她面门落下。

腾的一下,阿殷自梦中惊醒,呼吸急促的坐起身来。

夜很安静,胸腔里噗通噗通直跳,阿殷习惯了这些光怪陆离的梦境,喘了口气后倒也没有多想,觉着口渴,便自己起来倒茶喝。

驿站里毕竟比不得京城富贵精细,茶水这会儿已经温了,倒是刚好入腹。

阿殷喝了两杯,听见远处隐隐有呼喝之声,快步过去推开窗户,就见隔了三四里的距离,远处火把在夜色中明明暗暗,那放肆嚣张的呼喝声却借着夜风清晰入耳。

山匪?

定王殿下剿匪的队伍就在驿站,却有山匪胆敢在近处劫掠百姓?

驿站里立时有了动静,常荀带了十名侍卫,已然骑马冲了出去。阿殷迅速穿好衣裳,到了驿站大堂,就见定王端坐在椅中,陶靖和高元骁分立在定王左右,那驿官满面焦灼的跪在他的跟前,却是大气都不敢多出。

阿殷不能贸然打搅,便在暗处站了会儿,不过片刻,便有侍卫飞马来报,“殿下,是附近林子山的土匪,有二十来个人,全都被围住了。”

“全部生擒。”定王眼皮都没抬,“这林子山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