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凤抚着发髻笑了笑,道:“前面带路吧。”
“娘娘请随奴婢来。”
小宫女将汤凤引到了偏殿,她刚一落座,便听见有大人喊到“乱臣贼子,我等绝不认这禅位诏书”的怒吼。
她正心里赞叹,不知是哪位忠肝义胆的大人仗义执言,下一刻便听到了更为吵闹的声音。
“不好了,陈大人撞柱子了!”有小太监在门口放风,见到前殿乱成了一锅粥,赶紧回来报信道。
“可有大碍?”
“一脑门的血,估计是活不成了。”
汤凤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生出了不妙。
没过多久,偏殿外一队挎着刀的禁军小跑过去,估计是去维持朝会秩序。
汤凤起身朝正殿与偏殿之间的墙壁走去,这墙薄,墙面上开了一扇门,虽然大门紧锁,但也能听到隔壁的动静。
“陛下虽年幼,但也是先帝亲封的太子,名正言顺的皇帝!如今瑞王爷就凭陛下一纸诏书便要夺位,岂不是枉顾国法,枉顾先帝遗愿?”
“正是!王爷这行径,不易于是强盗,怎堪帝王重任!”
“我等只认陛下,不认诏书,若王爷要让我等信服便请陛下出来!”
“就是,请王爷释放陛下!”
“请王爷释放陛下!”
“好,既然各位大人非要亲耳听陛下禅位的话,那便将陛下请出来罢。”瑞王开口了。
汤凤的手不自觉地捏紧,她不知道小皇帝是否能把握好这唯一的机会。只要他在朝会上稍加表露出不愿的情绪,周遂之等人定然能察觉出他的真实意愿。
前殿,小皇帝在许忠的陪伴下出现了。
“陛下!”
“陛下!”
臣子们激动异常,看着他缓缓地走到前面,并没有坐上龙椅的时候,臣子们便有所察觉了。
“朕,才疏学浅,年纪尚幼,不能再担此重任。”小皇帝的脸色看起来十分平静,“自朕登基以来,大大小小的灾害不断,各地战事未平,朕自知德不配位,故而将皇位传于瑞王叔,还望各位卿家尊重朕的决定,日后像扶持朕一样扶持瑞王叔。”
“陛下……”臣子们懵了,面上带着不忍。
小皇帝微微一笑,看向瑞王:“朕把江山托付给王叔,望王叔能平定战乱,兴盛大夏。”
瑞王回视他,脸色沉静,眼底带笑。
“陛下,这番话可是瑞王威逼您说的?您是先帝亲封的太子啊,您才是这大夏名正言顺的国君啊!”有老臣忍不住泪流。
瑞王微笑回视:“伏大人,刚刚的诏书您不认,现在陛下金口玉言,您也不认。怎么,想忤逆圣意吗?”
“瑞王爷,陛下可是您的亲侄子啊……”
“伏大人,这是陛下所托,与本王何干?”
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众臣面面相觑,左右摇摆,陛下亲口说出的话,总不能还指着瑞王说他篡位吧?
周遂之跨前一步,朗声道:“国仰长君,此乃危急存亡之秋,各地战火纷起,西宁敌军压境,既然陛下禅位于瑞王,还请瑞王早日登基!”
如今内阁以周遂之为尊,他既然开口,文臣们摇摆的心便有了偏向。
瑞王看着周遂之,眼底果然欣赏之意甚浓。众人闻风而动,有不少人站出来附议。
小皇帝的身躯微微晃动了一下,咬紧牙关,什么也没说。
汤凤听了墙角,在周遂之开口的时候便知大局已定,他们做不了什么了。瑞王这头关押二十余年的狼,终究还是被放了出来。
或许从明日起,她也不能称之为皇贵太妃了,而是要改称为太皇太贵妃。汤凤忍不住轻哂,做了大夏朝第一位贵妃,接着是第一位皇贵太妃,不久的将来又是太皇太贵妃。她才二十五岁,却似乎走完了别人的一生。
惊心动魄的朝会散了,瑞王却像是忘了有汤凤这个人了,不让她露面也不放她出宫。
傍晚时分,瑞王妃来了。
“臣妾给娘娘请安。”她还是那副温柔的模样,笑着给汤凤问安,似乎丝毫不受丈夫的影响。
可夫妻本是一体,她又怎会完全不知情呢。
“王妃客气了,过不久应该是本宫向你请安才对。”汤凤扯了扯嘴角,弯着腰挑动烛芯,连转身看她一眼都不曾。
“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您是先帝的嫔妃,只有别人问您安的份儿。”
瑞王妃也没有气恼,坐到她对面,看着她一点点剪短烛芯,支着下巴道:“娘娘,差不多了,再剪可就灭了。”
汤凤瞥了她一眼,放下剪刀,坐回榻上:“本宫还真佩服你,你家王爷干了这么大一票,你却像是没事儿人似的。”
“呵。”瑞王妃轻笑一声,眉眼都是温柔,她是世家出身,端庄贤淑,这是一辈子也改不了的。即使面对汤凤的脾气,她也做不出太急躁或太傲慢的样子。
“娘娘要是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大约就不会意外了。”瑞王妃遥想道,“自我嫁给他起,我便知道他是有大抱负的人,所以要全心全意的配合他。她需要我的家世为他打开局面,我便写信给家里人,全力扶持他;他需要我做一个贤良敦厚的王妃,我也照做,人前人后打点,给他长脸。嫁给她之前,我起码知道自己是顾家玉赫,可嫁于他之后,我便只剩下瑞王妃这个头衔了。”
汤凤默不作声。
“我从前当真羡慕别的夫妻琴瑟和鸣,描眉画黛。可如今我只是希望他能早日达成愿望,也好放我一马。”她的声音渐渐低落起来,像是失望至极,“我想做顾玉赫,不想再做旁人了。”
汤凤偏偏是个不会安慰人的,不仅不安慰还重创她一把:“待他登基,你就是皇后,永远都不再是顾家女郎。”
是,这是她的悲哀。尽全力扶持她,却是为自己挖好了一个等身的坑。可若不帮他,他在她面前的沉闷消极、郁郁不得志,又好过今日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