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安排,倒是可以把我们的身份调换回来,从此再也不必假扮女子,躲躲藏藏……”
他思忖了许久,紧蹙的眉头一点点松开了,最后轻笑了一声,
“就只有一个问题,我们都离了平凉城,父亲毕生的愿望要落空了。”
池萦之低声咕哝着,“讲真,我从来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我倒是猜出了一些。”池怀安淡淡说,
“父亲这样的所谓盖世英雄,大都是‘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他心里最看重的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军营兄弟。如今他老了,需要一个后继之人,能继续统帅他的十万精兵,看护他的老部下们。无论是你,是我,是沈氏那个庶子……能用就行。”
说到这里,他嘲讽地笑了笑,最后说,“萦萦,你这个法子不错。可以试试。”
在儿子的劝说下,池夫人不甘不愿地把西边跨院留着的准女婿放了。
“你身上有官职,我不拦着你返程。”池夫人沉着脸色说,
“但萦萦要跟着我,她不许跟你回去!记住你的承诺,先把陇西王府老宅子修缮好了,再来谈迎娶的事。”
司云靖神色不动地听了,倒也没争辩什么。
站在院门口处,他回过身来,深深地望了一眼池夫人身边的池萦之,说,“使节队伍两日后启程回返,定下了辰时出城。”
两个人交换了一个无声的眼神。
“话都说完了,云副使请回吧。还杵在门口做什么呢。”
池夫人不悦地把女儿拉到身后挡着, “萦萦,乖。跟娘回去。”
池萦之乖巧地跟着母亲回去正屋,边走边说,“娘,我先跟你说好啊,这次的北周正使令狐羽令狐侍郎是跟我有交情的,人家千里迢迢专门送了我丢在京城的玉佩过来,羽先生出城的时候,我必须得同他告别……”
北周南下回赠年礼的使节队伍,在这天的辰时准时出城。
雍都长街两边挤挤挨挨,看热闹的百姓伸长了脖子往人群里挤。
上百人的使节队伍旌旗开道,车马缓缓前行。
喧嚣的声音由远及近,临街的一处极气派的酒楼雅间里,竹帘被人从里面卷起,露出一个托腮凝望的佳人。
“哎,两位嬷嬷,看不清楚啊,劳烦窗户开大点儿,竹帘再往上卷点儿。你们揪着我裙子呢,难不成我还能从二楼往下跳?”
一左一右贴窗站着的两位嬷嬷得了夫人的再三嘱咐,警惕地揪着自家小姐的曳地长裙不撒手,
“夫人说,没什么事是小姐不敢做的。小姐见谅,窗户只能开半扇,远远地告个别就行了。”
池萦之身后站着的另两名嬷嬷紧接着说,“小姐露个面就好,别把身子探出去。”
池萦之趴在半开的窗户上,苦恼地说,“我倒是露面了,窗户开得太小,人家看不见我啊。”
贴窗站着的嬷嬷想想也是,把窗户推开了些,竹帘子又往上卷了几道。
使节队伍从南边长街的尽头缓缓过来,沿着长街往北边行去。
令狐羽坐在马车里,掀开了窗帘子,远远地便瞧见临街二楼坐着、隔着一道竹帘望向他们的明眸佳人,对马车旁策马并行的司云靖笑说,“云副使,送行的人来了。”
一转头,身侧的司云靖却不声不响下了马,站在街边,轻轻一拍马臀,“去找你的主人。”
红棕色的骤雨卷风抬头长嘶,径直往酒楼门口小跑过去。
门口站着看热闹的店小二纳闷地唤了声,“这位使节大人!你的马跑过来了!”
司云靖已经翻身上了另一匹马,简短地抛下两句话,“马主人在你酒楼里。等她来取。”
长街看热闹的人群动静太大,楼下的交谈传到二楼雅间,只剩下一片嘈杂的嗡嗡声。
四个婆子目光炯炯,寸步不离地盯着自家小姐,眼看着楼下的北周使节队伍并不停留,沿着长街缓缓远去。小姐也挺规矩的,只是和为首的令狐正使大人遥遥举杯致敬告别,和云副使只是隔着长街对望了几眼,一句话都没说。
过了不久,北周使节队伍向城北的出城方向走远了,逐渐消失在长街尽头,看热闹的人群们也渐渐散去了。
嬷嬷们放下了心,簇拥着小姐下楼,准备回白鹭别院。
池萦之带着覆面的轻纱,广袖长裙曳地,袅袅婷婷下了几级木楼梯,忽然步子一停,
“嬷嬷,刚才喝多了茶水,我内急。”
嬷嬷们催促着她往回走,“二楼有专为雅间女客备用的恭房,楼下大堂的腌臜。小姐回二楼用。”
两个嬷嬷守在二楼雅间的恭房门外,两个嬷嬷等在楼梯口,恭候了小半个时辰……
怎么内急还没好呢。
终于感觉到不对劲的嬷嬷们在恭房门外高声唤了几声,得不到回应,又费了不少功夫,拧开了反锁的插销,匆忙一拥而入——
恭房里空空荡荡,月白色的广袖长裙和覆面的轻纱整整齐齐叠好了,放在角落处的小圆凳上。长裙上一件件摆放着步摇耳环金凤钗。
临街的两扇红漆木窗大开着,在风里来回轻晃。
……
北周的使节队伍准时出了城,沿着城外官道行进了不到两里路便停了下来。
“原地休整。” 令狐羽带着笑吩咐下去,牵着马过去树荫下乘凉。
才出城就休整,随行的百余人都纳闷得很,不过还是三三两两地歇下了。
树荫下闲坐无聊的令狐正使拉着云副使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