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的跟没吃过的混一起放着。天底下一等一的尊贵身份,平日里吃食这么不讲究的嘛。
池萦之默默腹诽着,嘴上当然乖巧地说,“臣逾越了。实未看见。”
连红薯带着油纸包放回去,重新捡了个头第二大的红薯,来来回回检查了一番,确定这个没被啃过,这才放心地捧在手里,谨慎地放慢动作坐下来,蓑衣依旧披在身上,小口小口吃起来。
她这边吃上了,对面却一个接一个地抛出了问题。
“孤心里有些疑问。池小世子既然醒了,不妨回答一下。”
池萦之注意到对方重新用起了疏离的称呼。
经过了一场不愉快的交谈后,对方的疏远冷漠在她的意料之中。
说心里一点不难过是假的。浓长的睫毛沮丧地低垂了下去,小声答,“殿下请问。”
司云靖悠闲地从油纸包里横排着的一列红薯里随意捡起一个,一口咬掉了小半个。
“你说你山中被毒蛇咬中,削去了一片大腿内侧的皮肉。那里离男人的要害之处颇近,蛇毒若是蔓延出去,岂不是会影响到你的命根子?”
类似问题,池萦之早有准备,“多谢殿下挂心,不曾伤到。”
“当真不曾伤到,确定能用?”司云靖意有所指地扫了眼被蓑衣严实遮挡的下半身。
“像你这般十六七岁、火力健旺的少年人,哪个早上睡起来不竖旗?刚才见你睡了许久,下身毫无反应,又见了草褥上沾染的血迹……感觉不太对。”
池萦之听到‘血迹’两个字,心里就是剧烈一跳,急忙小幅度挪了一下位置,用自己的身体把背后的草褥遮掩住了。
“臣……睡起来,有反应的。有反应的。”她硬撑着地回答,“冬裤太厚,臣畏冷,穿得又多……殿下放心,臣身为男子的一切反应正常。”
司云靖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池小世子是正常男子,孤就放心了。第二件事。”
“昨天你留书一封,说要上山猎一只猛兽,献作谢礼。孤看你受伤颇重……算了吧,不必再谈什么猎猛兽做谢礼,随队下山,此事就此作罢了。”
他盯着池萦之的表情,淡淡道,“孤的提议,池小世子意下如何。”
池萦之也想起了昨晚上山前自己留下的那封信。
信是作为安抚用途留下的,但信里写的内容,倒是句句是心里的想法。
身为一个自学成才的大忽悠,自从入京以来,跟面前这位的对答里十句里倒有八句是忽悠,结果对方顾念着旧日的情谊,把她的忽悠都当了真,夜奔几十里赶回去河边捞她不说,怕她在山林出事,昨夜又追上山来,最后还骗到了对方的守护承诺。
想起刚才摸着自己头发的那只温热的手掌,她感觉胸腔里一颗愧疚之心突突乱跳。
“说好了猎一只猛兽作为谢礼,臣说到做到。”
她坐直了身体,郑重地说,“昨天是做好了准备上山的。弓箭诱饵捕兽器都带来了。殿下如果有事可以先下山去,过个几天,等臣身子恢复了,就进深山给殿下猎一只大的。殿下是喜欢虎皮呢,还是熊皮?豹子皮最漂亮,就是不知道附近有没有。”
司云靖盯着她的眼睛,很久没说话。
安静的山洞里,除了洞外逐渐转小的风雨声,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直到池萦之被对面晦暗不明的眼神看得有点发慌,不安地问了句,“怎么了?”司云靖才调转了视线,重新望向火堆,平静地说,“你脸上沾了灰。坐过来,替你擦擦。”
他拍了拍身边的地面,示意坐近些。
池萦之疑惑地抬手擦着自己的脸,挨坐到了他身边。
坐的近得很,司云靖直接捏住下巴,把一张眉眼精致的脸孔抬起来,用袖口随意地在她脸上擦了几下,擦去少许的灰尘,又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池萦之:???
她捂着自己被厚重金绣滚边摩擦得发红的脸颊。
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对方语气动作突然显出的亲近的意味,她察觉出来了。
明明只是个简单的揉了揉头发的动作,不知怎么的,难受的心情突然好转了许多。
她没忍住,抿着嘴笑了笑,漂亮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对面微微一闪神,停下了撸猫似的撸头的动作,手移走了。“好了。”
“这就好了?”池萦之低声咕哝着,“好歹拿个干净帕子擦一擦。袖子不见得比我的脸干净呢……”自己去行囊里找了块干净帕子过来,一边擦着脸一边重新坐下来。
司云靖斜睨了她一眼,没说话。
没心没肺的小混蛋,才过了几天就忘了之前的教训,又挨着他肩膀坐下了。
女子之身伪作男子,身份,姓名,来历,说不定都是假的。……但谢礼承诺是真的。
……对自己的亲近和不防备,也是真的。
在守心斋里抄书抄到手软的事,被扣在京里讨要三十万两银子的事,一个人被丢在河边大营的事……被自己坑了这么多次,这么快就不计较了?
——她就这么喜欢自己?
他翻了翻油纸包上并排放着的红薯,捡了个模样最齐整的,给她递了过去。
“今天的最后一个问题。”
池萦之立刻正襟危坐,双手接过了红薯,屏息静气等着。
司云靖咬了口手里的红薯,悠然道,
“河边夜空之下,野外闲谈之时,你曾说过,一眼万年便是万年,情一往而深。我原本以为过了那夜,再怎样的万年深情,都也抵不过人世间的三十万两银子。没想到……你依旧说,喜欢孤,喜欢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