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杜兰毫不客气的话语,强烈的厌恶感就像是黑色的岩浆一般顺着他的血脉喷涌而出,在他自己未曾察觉到的时候,他的拳头在身侧紧紧地握住,看着杜兰的目光闪过一丝冰冷的幽暗——
而恰在此时,杜兰一个回头一不小心便对上了艾伦此时的目光。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身体忽然一颤,背后倏然窜过一丝凉意。
杜兰不由怔住。
艾伦就在“病房”里,穿着破旧衣物的他看上去还是那么瘦弱,那么纤细,就像是那种必须养在玻璃罩里精心伺候的调配基因花束,脆弱得仿佛伸出手指就能将他彻底碾碎。
可就在刚才,杜兰却觉得他的目光里有种让人心惊胆战的东西。
开什么玩笑——
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只是因为艾伦的目光而感到战栗不安,杜兰心底瞬间涌起一股怒火……还有……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的某种怯懦。
“……喊一喊他的名字,让我们留个记录,然后你就可以去休息了,艾伦。”
当杜兰再一次开口时,他的语气听起来还是傲慢而冷漠,但靠近他的一名助手却不由自主地回过头来多看了杜兰一眼。
共事了这么久,助手当然能够听出来,杜兰的态度已经有所软化——而这种软化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这可真是够奇怪的。
只不过,也正是因为与杜兰共事的时间足够久,助手相当聪明地对自己上司的转变保持了沉默。
艾伦对于观察室里发生的这个小插曲一无所知,怪异而激烈的心绪只有极为短暂的一瞬间,随即艾伦便猛然回过神来。
在听见杜兰之后的吩咐之后,他愣了愣,随即垂下了眼帘。
他就像是屈服了似的,慢慢回过头来到雷蒙德的旁边。
“雷蒙德……雷蒙德·莫克姆。”
他一字一句缓慢地喊出了那个人曾经的名字。
“呼……呼……呼……”
额外加装的生命维持系统依旧在运转,它们有规律地发出那种奇怪的声音,柔软的管道伴随着机器的运转而颤动。
雷蒙德宛若海底尸骸一般的身体静静地沉睡在那些暗绿色的粘液之中。
艾伦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在他呼唤对方之后,雷蒙德会那样缓缓地睁开干瘪的眼皮,用漆黑的瞳孔直勾勾地对着他。
就像是所有的恐怖故事里那样,在咒语的呼唤下,魔鬼复生。
……
……
……
但等待了许久之后,雷蒙德的身体依旧一动不动。
他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哦,这可真是遗憾。”
观察室里的杜兰在看到这一幕后,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嘟囔。
他有些不死心地凑到了助手的工作台前。
“莫克姆真的没有对他的omega产生任何反应?”
说话的同时他锐利的目光不断地在一行一行不断跳动的监视数据上来回看着。
“报告博士,没有。”
他的助手……还有助手的助手纷纷给予了回应。
杜兰神经质地啃着自己的手指。
“这……这不符合逻辑……”
他嘟囔道。
是的,这不符合逻辑,又或者说,不符合杜兰的直觉。
要知道,早在艾伦被带往天女座人类军事基地来之前,杜兰已经带着自己的小组对雷蒙德·莫克姆进行了一系列的初步测验。
那些测试无一例外都证明雷蒙德·莫克姆如今已经一半的身体已经陷入了真正的死亡之中。
他已经彻底的失去了所有的感知,如果没有救生舱,他可能在接触到外界空气的一瞬间就会彻底的溃烂成泥浆。
但那一枚投影球却是例外。
或者说,艾伦·布雷斯维尔的一切,都是例外。
任何一种科学理论都无法解释测试中雷蒙德的反应,所有的仪器,所有的数据都告诉人们这家伙已经彻底脑死了……但如果在他的周围播放艾伦·布雷斯维尔的歌声,甚至只是播放无声的投影影像,雷蒙德原本已是一条直线的脑电波上却会泛起激烈的涟漪。
他对“海妖”的声音和影响都会做出激烈反应(当然,这里指的“激烈”只是数据上的,现实中那家伙自始至终都未曾动过一根手指头)。
所有的细节和征兆都证明了艾伦·布雷斯维尔是唤醒雷蒙德的重要契机,也正是因为这样,杜兰在艾伦抵达基地后的第一时间便强迫他与雷蒙德进行了接触。
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判断,可现实就像是一只无形的巴掌,狠狠地甩在了他的脸上。
艾伦的真人来到了雷蒙德的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