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清玄并非毫无仁慈之心,只是如果这份仁善要用他最亲之人的性命去换,他宁愿冷血无情。
裴钦没有直接回应他,而是望着纷纷雨雾笼罩的庭院,叹了一口气:“今年的气候很好,紫阳花一定开得很好看。你师娘最爱紫阳花,定会抽空把它们画下来。她用的墨来自东岭,画纸则来自青州,你师兄会提前在端砚中帮她磨好墨汁。”
聂清玄满心苦闷:都这时候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但是,如果天下大乱,东岭的油墨就运不到云州,江南的画纸厂也会毁于烽火。她会先没有纸笔,然后买不到衣料,最后只能与你师兄流离失所。”
聂清玄一震,说不出话来。
“清玄啊,你说得对,你师父不是什么心怀天下的人,甚至算不上一个活得明白的人。我所做的,不是为了天下,不是为了黎民,不过是想为爱的人护住这点宁静的生活。”
他曾以为自己爱瑶心只是比爱旁人多许多,然而失去后他才明白自己错得离谱。
对他来说,其他人不过是转瞬即逝的风花雪月,唯有瑶心是可遇不可求的。
如同游了三千里的鱼邂逅了在水边小憩的飞鸟,飞鸟为鱼放弃天空,但鱼却还留恋着其它水域,飞鸟会飞走也是理所当然的。
瑶心夫人离开时对裴钦说“此生不复相见”,若他非要来见,她就只有死给他看。
裴钦怕了,所以百年来未敢踏足云州一步。
他已不奢望求得瑶心的原谅,但若此残躯能为她遮蔽风雨,那死也无怨了。
黎青崖从回忆中回神,发现碑林中下起了细雨。无名碑前多了一个人,黑发青衣,与幻境中的聂清玄一模一样。他静静地立着,手像是攥着某样东西,但从黎青崖的角度看,里面空无一物。
“师尊?”黎青崖去拉他的手,却穿了过去。
转眼之间,他又被拉入了新的回忆幻境——
与裴钦的那番谈话过后,聂清玄偷偷离开了天门。他跋山涉水,穿过半个大陆来到云州,找到了瑶心夫人隐居的凤泉谷。
瑶心夫人本是北境之主的唯一后嗣,但当年她为了嫁给裴钦,放弃了自己的身份,抛下对北境的责任,追随裴钦来到中原。如今不得善果,她没有颜面回去,所以在此隐居,了却残生。
抵达凤泉谷的聂清玄惊愕非常。这里并不像裴钦想象中的宁静美好,反倒死气沉沉,像一座活死人墓。
他站在山谷竹林中高喊:“裴霆!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