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便侧身要叫人,荀引鹤手绕到那侧,把她的肩抵了回来,他说:“就我们两个。”又用接近抱怨的口吻道,“你素日陪她们的时间够多了,也该陪陪我的。”
江寄月有些无奈:“法积寺这样大,我们上完香,四下散开便是,我仍与你一道,姑娘们自然有丫鬟照顾着,我哪里就不陪你了?”
荀引鹤道:“那不一样,你总要照顾些她们的,何况荀淑贞那小丫头必然会想办法缠你,你能拒绝吗?”
江寄月想了想,发现要拒绝荀淑贞那小胖丫头确实有些困难。
荀引鹤看了她的反应,自然什么都明白了,说话时酸气就仍不住咕噜噜往外冒着,道:“我本该知道的,你拒绝不了她,便来拒绝我。”
江寄月一下子就笑出来了,有些无奈道:“你呀你,跟个小丫头争风吃醋做什么?”
她算是看出来了,原先荀引鹤还有些收敛,可等那天与她袒露了年少时的事后,荀引鹤便彻底不再拘束着自己了,总是会露出来这样孩子气的一面,让她不知道究竟该怎样待他,只能哄着。
但荀引鹤本来就是这样的性子,只要能达到目的,他不吝于使用任何的手段,在还未与江寄月敞开心扉时,为了留住江寄月,博得些许同情与好感,他就可以毫无心里负担地扮可怜,露出柔软的肚皮,无害得像是一只猫。
如今都是夫妻了,更该如此,哪还有收敛的道理?荀引鹤想得很明白。
江寄月只好和他慢慢解释:“年少的那些苦,你是吃过的,知道有多难受,即使过去很多年也难以忘怀。既然如此,你就更不该和爹爹一样,冷落家人,否则那些小家伙日后回想起来,有多难过?何况你们是家人,本就该亲近,哪有家人变成陌生人的道理?她们与你亲近了,也能多几个人爱你,在荀府你也不会觉得那样孤苦伶仃了,是不是?”
荀引鹤道:“我并不在意她们的爱。”
“可是我在意,”江寄月道,“我不希望你作茧自缚,永远被过去困住,一面冷淡,一面渴望拥抱。实话实说,最初到荀府,我并不能理解好好一个家,如何到了这地步,可这些日子冷眼瞧着,你也与我说了好些你幼时的事,我终于明白了,你们一代代的荀家人都是在用对父辈的恨去报复下一代,即使这可能不是出于你的本意,可是一代又一代的冷漠堆砌在一起,又如何能有一个家的温情呢?至少,梦贞与淑贞都是心底良善的小姑娘,简贞虽不大与我来往,可她对妹妹的关爱,我也是看在眼里的,她们还可以改变,这个家也还可以改变,你也还可以改变。”
荀引鹤沉默着。
江寄月靠过去,道:“试一试?就像你愿意尝试着去接受烤红薯与捏雪人一样,也试着接受一下她们。”
她的眼里用浓郁的期待与关切,荀引鹤惯例的受不住这样的眼神,只能败下阵来。
“好。”
江寄月便笑了起来,那灿烂的笑容仿佛荀引鹤实现的是她的一个愿望,可这样一件事做了,明明只是为了荀引鹤,于是荀引鹤被这笑容感染似的,揽过她的肩,两人依偎着看杂耍。
等到子时,临院开始放起烟花来,火树银花,一捧捧在黑夜里绽放,金线丝缕垂落,流星般坠入暗夜看不见。
江寄月仰着脖子看,又总能被吓到,荀引鹤便替她捂着耳朵,让她在怀里看得开心,等最后一束烟花在空中绽放时,他听到江寄月忽然凑过来,在他耳边说:“新年快乐。”
荀引鹤笑着道:“新年快乐。”
他看到那束烟花从江寄月的瞳孔中落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他完整的身形,他在江寄月的目光里笑。
荀引鹤道:“以后每一年,我都想听你和我说新年快乐。”
他们并没有吃夜宵便回了桐丹院,屋檐下应景地挂着红灯笼,所有房屋里灯烛都未熄灭,把整个院子都照得亮堂的。荀引鹤一眼就瞥见窗台上并肩挨在一起的两个憨厚雪人。
雪一直在下,它们都壮实了很多。
江寄月也看到了,笑了下,道:“我胖了好多,得给它减减肥。”
荀引鹤牵住她的手不肯放,道:“减什么肥,我胖,你也胖,这叫夫唱妇随,琴瑟和鸣。”
“什么歪理。”可江寄月倒也没能做什么,她被荀引鹤拉进了屋里。
屋里备了热热的羊肉汤,刚挨过风雪,喝了羊肉汤正好暖暖身。江寄月洗漱完,走到床边,总觉枕头有些不对劲,拿手一探,竟然摸出了个红封来。
她吃惊无比:“夫君,你看,我枕头下有个红封。”
江寄月回过头,正好看到荀引鹤在灯下看着她笑,眉眼温柔,江寄月反应过来了:“你放的压祟钱是不是?”
荀引鹤这才走过去,从她手里抽出红封,放回枕下,道:“压一压,新的一年,一切邪祟都会远你而去。”
江寄月道:“我都这样大了,你还给我压祟钱。”
荀引鹤道:“就算你七老八十了,我也还给你,就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
江寄月踮起脚,亲了亲他的眉心,荀引鹤顺势搂住她的腰身,夜还很长。
年初一要拜年,拜完便去法积寺上香,还要带上荀家的三姐妹,那三姐妹听了都有些意外,也有些抗拒,期期艾艾的,是想拒绝却又不敢拒绝。
荀老太太一锤定音:“都回去换衣服,准备出门。”
她能看出来江寄月想修复家庭关系,她自然百般配合,毕竟能说动荀引鹤配合的,也只有江寄月了,毕竟错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江寄月也有些担心,一直在和荀引鹤咬耳朵:“你多笑笑,你笑起来很好看,很温柔,她们见了你的笑,就不会怕你了。”
荀引鹤颇为无奈:“我知道的。”
荀引鹤自然清楚该如何对待那三个小丫头,只是从前不把她们放在心上,所以也懒得装罢了,但既然江寄月看重,少不得需要装上一番。
他虽是这样想的,但对江寄月说的却是:“走吧,我们一辆车,她们一辆车。”
因为荀引雁被打发去了法积寺,郗氏这阵子过得还算舒心,可是年初一时郗母带着郗珠遗来拜年,一切就不一样了。
郗母说是来拜年,其实也是为了来致歉和修补关系的,郗氏做的那件事,实在令郗家蒙羞。
郗氏尽管已经猜到郗母会说些什么样的话,但听着郗母每一句都在指责自己,而只字不谈这些年她承受得痛苦,郗氏仍旧觉得一颗心坠得疼。
等好容易见了荀老太太,郗母去了她的院子后,那些话便说得更口无遮拦了。
郗母先扫了眼几间屋舍:“文氏呢?”